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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新娘 第八章 作者:凌玫玫

  唐亦晴痴望着贡院大门,直挺挺站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这位姑娘,今年乡试早已举行完毕,现下这儿没人。」一名类似守门的老伯,持着扫帚朝她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来看看,南京贡院长什么样。」唐亦晴笑笑,随便诌了个理由。

  现在是冬天,乡试早在八月结束,她当然清楚--在这里不可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乡试在各省城皆有举行,他不见得会上南京应试。但是江西南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以距离考量,假使他乡试通过,必定会到南京参加会试。所以她才想碰碰运气--

  天下何其大,她与之宾的缘分会如此巧合吗?

  抛开这些纷杂的思绪,日近晌午,唐亦晴遮目四处张望。

  「这个春晨,买个东西买这么久,说好了在这里等她,怎么还不来?」她咕哝道。

  此时唐亦晴后头一阵笑声,几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步来。

  她等得不耐烦,转身想独自回宅之际,不巧却撞上其中一名男子。

  「好痛!」唐亦晴按着额头疼痛蹲下。

  「姑娘,没事吧?对不起,我顾着跟同伴说话--」熟悉的嗓音促使唐亦晴缓缓抬眼,连疼痛都忘记了。

  男子在触及眼前女孩的顷刻间,话断了,动作停止了,表情凝结于半空。

  「之宾……」唐亦晴不敢置信地喊道,伸出双手想确定不是幻影,男子却倏地后退。

  「姑娘,你没受伤吧?」他迅速敛起原先的惊诧,泰若自然地询问。

  「什么姑娘?」唐亦晴愣愣地看着他。「我是亦晴啊!你不记得了吗?你不可能忘记的吧?」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叫亦晴的女孩。」男子耸肩答道,但眸底却有一抹怅然飞逝而过。

  「你……可你叫袁之宾,之乎者也的『之』宾客的『宾』,是吧?」唐亦晴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问道。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男子旁边的伙伴答腔。「你是叫袁之宾。」

  「但我就是不认得她。」男子仍旧否认。

  「该不会你惹了什么风流债,想抵死不认帐?」另一人调侃,大伙儿齐声大笑。

  「什么话?别乱说。」男子斥道,继而柔声对唐亦晴说:「姑娘,我想你可能刚好找到同名同姓的人,不过,我绝不是你要找的人。」

  唐亦晴见他表现,几乎寒心,摇首道:

  「天底下也许会有两个、三个,甚至百个叫作『袁之宾』的人,可是不会出现第二个称作『袁之宾』,而又是我未婚夫的男人!」

  男子神情忡然,却企图粉饰,冷淡地甩开头。

  「姑娘,撞到你我非常抱歉,我是袁之宾,但不是你的未婚夫。」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一群同伴在他身后呼喊着,跟了上去。

  唐亦晴眼底泛着空洞,像座雕像木然无力,连后头春晨用力的喊叫她都听下见。

  ****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秦淮河畔,秦楼楚馆,罗列两岸,绮窗绿幛,十里珠帘;江面则是大大小小的画舫,在此黑夜,晕黄的灯影幢幢,和着雾气腾腾,几乎将秦淮河笼上了一层层光雾。

  歌妓们或于高楼、或于船,配合着悠扬的乐器,歌声穿梭于江面河际。月儿恰上柳梢头,盈盈的影子在水里摇曳着,将热闹的秦淮河点缀得更为缠绵。

  碧绿如茵陈酒之水,亦将船中寻欢之人迷醉了。

  「这位公子,怎不开怀点?老臭着一张脸。」娼妓们挨身贴近言嘉,他却尽可能挪出距离,避免与她们的接触。

  「他呀!没上过酒家,自然生疏点。」彤弓左拥右抱,嘲笑道。

  船中最大的贵宾房让彤弓给包了下来,她借口再次游秦淮,要求言嘉与她同行。  

  夜晚的秦淮河确实别有一番风貌,但昨夜景况虽不免令言嘉却步,却无法开口拒绝,只好答应同往。

  他不懂彤弓究竟何用意,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后,她既然厌恶他,为何又邀他?还一副快活模样!

  「言嘉,难得众多佳人作伴,你应该面露笑容才是。」彤弓瞅他了一眼,轻薄地说道。

  言嘉面无表情,抿着的唇是一直线。

  「就是说嘛!骆公子,喝点酒,让我们服侍你--」语未毕,言嘉冷漠地推开身旁的女人,衔着怒气立身,兀自抓起彤弓的手腕就往外头走。

  「你干什么?」彤弓错愕。

  「怎么回事?」老鸨慌慌张张拦住二人去路。「是不是我们的姑娘你们不满意?」

  言嘉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些应该够打赏姑娘们与付贵宾房的钱了。」

  步到船沿,他唤住隔壁一艘小船的船夫,将他二人载往河岸。

  上岸后,言嘉才松开紧抓下放的手腕。彤弓没有喊疼,定神凝望着言嘉僵直的背影。

  良久,没有人移动脚步,也没有人开口。相较于对岸的喧闹,在此方寂静的河滨,连过路人都寥寥无几。

  「言嘉……」彤弓忍不住轻唤,打破宁谧。  

  「为什么?」言嘉未回身,仰天闭眼痛心地问。「我承认我背叛了我们的友谊,我伤害了你,你可以骂我、打我,但毋需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我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意思。」彤弓想不到自己欲证明某些事的举动,无意中却造成言嘉的受伤。「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感觉。」

  「感觉?」言嘉转头,困惑地注视彤弓略显怅惘的淡淡笑意。

  「女人该具备的是什么?温柔、婉约、悦人之容?这些我统统没有,青楼女子却拥有得比我完整。我什么都不能给你,爱上这样的我,你会后悔的!」

  乍得知言嘉喜爱上她的那一刻,她的确喜悦得无以言喻。然而,一旦思及自己的身分与其间无法挣脱的枷锁,她不禁觉得丧失接受爱言嘉的资格。

  「我不会后悔!」言嘉说得坚决无比。「彤弓就是彤弓,我知道我爱的就是你。」

  「我可能永远都是白家的四少爷,我是男人,我一辈子都不会成为你的妻子,爱上我没有路的!」就因为深爱他,才希望他能得到更美好的幸福,别因自己阻断他。

  「我不要路、不要未来!」言嘉毫不迟疑。「我已经爱得无法自拔,不能回头了。」

  彤弓心房大震,面对言嘉如此深情,在夜凉如水的此刻,她却觉阵阵暖意流贯全身。

  然言嘉黯然神伤。「对不起,我不应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如此一来,只会增加你的负担。」言嘉昂首,强颜欢笑地问:「我们可以还是朋友吗?」

  「不可以。」

  彤弓目光平和温煦,言嘉低头无语,痛心疾首。

  猝然地,彤弓绰步趋前,环住言嘉颈后,言嘉呆楞住。

  彤弓在他耳畔娇柔呢语:

  「言嘉,我在乎你,不仅是因为你是我至亲好友,而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并非自作多情,我也没有不解情意,一直以来,我跟你都拥有相同的情感。我也努力在臆测、在衡量,甚至想要消灭,可是没有办法,愈是否认,内心那个吶喊就愈来愈接近。」彤弓抬眸抚上言嘉的脸容,言嘉眼神充满惊喜,颤抖的双手握住她的柔荑,生怕下一秒一切就会化为云烟。

  「自我们于桃花树下结识,我们的心情其实一直都相似至极,是不是呢?」彤弓澄透的黑瞳含情脉脉。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情分吧!」言嘉挑起她的下巴,俯身。

  碧沉沉的河水,荡漾地泛映着二人的相拥,与四片唇瓣的相触……

  ****

  春晨在唐亦晴门外来回踱步,双手又是交迭紧握,又是拍击叹气的。直到见言嘉与彤弓并肩走来,才如临救星,心上石头终于放下。

  「言嘉哥,白少爷,这么晚了,你们到底上哪去啦?」春晨急得哇啦哇啦地叫着。

  彤弓两颊娇羞地染上霞红,言嘉则不作回答,反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亦晴她……她不晓得怎么了?今天我们逛完市集回来,她就将自己锁在房内,任凭我如何喊叫,她完全不应声,晚饭也不吃。师父和师母出外访客,你们两个又不在,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春晨愈讲速度愈快,显见她的忧心如焚。

  彤弓与言嘉相视,心下有着相同的疑问。彤弓赶紧叩门,高声喊道:「亦晴!亦晴!我是彤弓,让我进去,你听到了没?亦晴!」

  房内毫无动静,彤弓大惊,生怕亦晴出了什么事,她敲得更急。

  「亦晴!你再不开门,我们就要撞门了!亦晴!」

  一会儿后,门徐徐开启,一具近似空壳的躯体出现在他们面前。红肿的双眼,颓然的神色,茫茫不知何所至的心伤,覆盖她全身。

  「亦晴,你怎么了?」彤弓吓了一跳,攫住她上臂,忙问道。

  但见唐亦晴吐出话语,缥缈般虚无。

  「他不要我……他不认我……为什么?他不信任我吗?」

  「等、等,他……他是谁?」彤弓如坠五里雾。

  唐亦晴没有正面回答,只抓住彤弓衣襟,哭倒她怀中。

  「我告诉他了……『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他怎么不相信我呢?」

  彤弓与言嘉圆睁双眼,面面相觑。

  「莫非……妳是指妳的未婚夫--袁之宾?」彤弓猜测。

  春晨则傻呼呼地看着三人古怪的表情,尤其听到未婚夫一词时,大大地不能理解。

  ****

  言嘉设法打发走春晨,而彤弓好不容易安抚了许久,唐亦晴才稍稍恢复理智。

  「你确定是他?没认错人?」彤弓正襟危坐,严色问着唐亦晴。

  她哽咽地答道:「他是我相处了十五、六年的青梅竹马,我岂会认不得他?」

  彤弓眉心拢聚。「那他是什么意思?干嘛要装作不认识你呢?」

  「也许他有他的苦衷。」言嘉发出较为中肯的答案。

  「我看该不会打算功成名就后,弃亦晴于不顾吧!」彤弓悻悻然说道。

  唐亦晴面色沉重,手不自觉搤紧了帕巾。

  言嘉见状,连忙缓和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咱们就别妄加臆度了。」

  「无论如何,」彤弓倏地起身,义正辞严地。「这件事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假使那个袁之宾真敢做出这种抛妻的行为,我绝不会饶过他。」

  彤弓握实拳头,一副随时准备修理人的模样。言嘉莫可奈何,推着彤弓出房。

  「做什么?」

  「如你所言,袁之宾作为的前因后果我们都不甚了解,你贸然在亦晴面前说三道四,不是徒增她的痛苦吗?」

  「我是为她抱不平!」彤弓瞟瞟关上的房门,长吁而叹。「她持刀谋刺我、被迫下嫁于我,皆是为了那个袁之宾。她曾经说过深爱他的一言一语,我迄今还历历如绘。你说,我能容许袁之宾背叛她吗?」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言嘉做了最坏的假设。

  「难道时空的间隔真无法维持一段挚爱?」彤弓望着他,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因人而异吧!」

  「如果是你呢?」

  「你觉得呢?」言嘉不认为彤弓不懂他的心。

  「倘若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依旧是这样的关系;倘若我们必须分隔两地,你仍然会爱我如昔?」其实,彤弓与唐亦晴一样,都怀着一颗忐忑惶恐的心。

  「我以为你应该最明白。」言嘉拥住她,牢牢的双手仿佛在诉说他誓言的真实性与恒久性。「时空的阻隔若是我变心的因素,现在你不会在我怀里。彤弓,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如你一般铭刻在我心版,千山万水,千年万载,我不可能再爱上你以外的人。」

  盈在彤弓眼里的是忻悦的感动,她任泪水滑落,一字一句地回应:

  「这些话我也给你,除你以外,地上我再无所爱。」

  ****

  言嘉与彤弓在会馆前东张西望着。

  「你认为他会住在这里?」彤弓问道。

  「参加乡试或会试者,大部分都住于会馆,从这里着手应该比较容易。」

  「可是我们又没有见过他,不晓得他长什么模样,从何找起?」

  「是你不让亦晴知道我们要来找她的未婚夫的,如果她在,这层困难不就解决了?」言嘉瞥了她一记,说道。

  「别开玩笑了,天晓得那姓袁的又会说出什么残忍话语,我可不想让亦晴再受到伤害。」昨晚亦晴的憔悴样,整夜失眠,彤弓看了着实心疼。

  言嘉温柔地笑了,彤弓的心肠他是明白的。

  正说话问,会馆里走出一名少年,彤弓叫住他。

  「这位公子,请留步。」

  少年回头。「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会馆这儿有一位名叫袁之宾的人吗?」彤弓十分客气地询问。

  「你是说袁大哥啊!没错,他就住在这里,他可是此次南京乡试的解元呢!」

  「也就是说,他应该会在此待到明年二月参加会试啰?」彤弓探道。

  「当然啦!」少年豪爽点头道。「对了,二位是他的什么人?找他有何事?」

  言嘉微笑,寻了个正当理由。

  「我们是他在江西的故友,此番前来南京游玩,知道他正住此地,因此特来过访。」

  「他乡遇故知,袁大哥肯定相当高兴。说真的,认识袁大哥后,鲜少见他开怀,你们一来,他应该多少会高兴点。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他。」

  「那就劳烦了。」言嘉有礼地躬身。

  二人随少年入会馆,数步路之后,一转弯,即是袁之宾的房间。

  「袁大哥,有您的朋友来访。」少年敲门喊道。

  「朋友?」一名男子面带疑惑启门,瞧见彤弓与言嘉之际,脸色大变。

  彤弓和言嘉则觉此人似曾相识,拚命在脑海里搜寻。

  「啊!」彤弓惊叫。「靖安卖字画的书生!」

  「原来你就是袁之宾。」言嘉的记忆也唤起了。

  「你、你们不是旧识吗?」领路的少年被他们三人的模样弄胡涂了。

  彤弓顾不得他人注目,上前就拎紧袁之宾的衣襟。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认亦晴?」

  「彤弓,冷静点!」言嘉拉回她。

  彤弓瞪着袁之宾,他愁肠百结,垂下眼来。

  半晌,他手一指引,忧忧请道:「二位,请进。」

  「袁大哥……」少年见场面似乎不太对劲,担心袁之宾的安危,因此开口想阻止。

  袁之宾懂得他的用意。「没关系,我们有些事情要谈。」

  他阖上门,深吸口气,转向彤弓、言嘉。

  「二位,好久不见了。」

  彤弓扁扁嘴,不愿寒喧;言嘉较有礼貌,颔首笑道:「恭喜你,考上了解元。」

  「这……没有什么。」袁之宾依然愁眉,对着眼前仅有一面之缘,其中之一还是自己深爱女人的夫婿,他实在不知该展现什么表情。

  「当然没有什么。」彤弓当场一盆冷水毫不留情浇下。「乡试通过不过是名举人而已。」

  「彤弓!」言嘉暗暗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口下留情。

  彤弓扁起嘴,闷气丛生。

  言嘉脾气温和,容易原谅人,不过她可没这么好打发。

  「不知二位前来,有何事情吗?」

  谈到正题,彤弓「啪」一声拍击桌面,袁之宾顿时吓到。

  「我问你,你有个未婚妻名叫唐亦晴,她和你自小青梅竹马,是吧?」

  袁之宾不明白彤弓为何知晓此事,更不懂她想质疑什么。

  难不成他以为他与亦晴之间……

  「白少爷,我与唐家小姐,不,现在应该改口为白夫人了。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以前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认识时间长了点,但我和她绝对没有什么。」

  闻言,彤弓火上心头。

  「什么叫没什么?十几年的情谊,你一句话倒撇得干净!你晓不晓得亦晴多伤心,她是用什么心情在等待,你了解吗?」

  沉痛与疑惑同时袭上袁之宾的心房。

  亦晴当初留的诗句、她的心情,他怎么可能忘得了?每忆起一次,侵蚀就扩深一层。无力挽回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不辜负她的期望。

  所以他才会来到南京,打算破釜沉舟,务要榜上有名。

  但是,现在白彤弓却出现在他面前,说的话令他如雾里看花。他不是亦晴的丈夫吗?为什么他话中之意却像是……在替亦晴和他的感情抱不平?

  「袁公子,」言嘉大约从他的神情揣测到了几分心思。「既然你并未忘却亦晴,为何当日在贡院门口不认她呢?纵使是普通朋友,也该打个招呼。」

  「相别时日过久,模样早不记得了。」答此话,袁之宾心如刀割。

  「可你却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我们?」言嘉拆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

  「你的记忆力真特殊,时间久的记不住,须臾间的倒记得清清楚楚。」彤弓帮腔调侃道。

  袁之宾神容愧惭。

  但是,在亦晴的丈夫面前,他如何承认他与亦晴的曾经?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奢望有未来。

  人家丈夫都登门了。

  「我知道亦晴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不希望我打扰到她。男女嘛!有时候难免遭人闲话,能避免接触就尽量避免。亦晴是个好女孩,相信白少爷会完全信任她,不会产生误会才是。」袁之宾几乎不着重点。

  「废话!」彤弓被这种回答惹毛了。「我和亦晴虽然相处不甚长久,我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重视感情甚于她自己,不像有的人,才几个月时间就抛得一乾二净。」彤弓指桑骂槐的语意,袁之宾听得明明白白。

  他愈来愈不懂白彤弓,他究竟是何用心?

  「白少爷,亦晴是您的结发之妻,您希望我回答什么?」

  彤弓一楞,不由得意识到自己的身分,对袁之宾可能产生的顾虑。

  「我想听的是你最真的感受,而非敷衍的话语。」

  袁之宾犹疑了半晌,长叹。

  「我不能表明我和亦晴认识的事实,那会彻底毁掉她的幸福。」

  「为什么?」彤弓与言嘉齐声问。

  「您应该最清楚,宜丰县的人是怎么传的?您和亦晴是神仙美眷,多少人称羡!你们既然相爱,相处融洽,我有何资格再多言呢?」他不埋怨亦晴的变心,她有权利得到属于她至上的幸福。

  只要她能幸福,他如何都无所谓。

  彤弓简直哭笑不得,戏演得太过逼真,想不到却惹来这个误会。

  「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你问过亦晴吗?她对你的心是否改变,一问就明白了啊!靠那些流言蜚语,能看到什么事实?」

  事实?这么说来,亦晴她……她依然爱他?不对啊!为什么这些话会从白彤弓口中说出来?难不成他对亦晴……从头到尾就没有感情?

  一股恚怒猛然问窜进脑里,袁之宾逼进彤弓。

  「你……你没有爱过亦晴吗?那么好的女孩子,你为什么不爱她?既然不爱她,为何要娶她?」

  彤弓居然没有生气,唇畔漫起玩味的笑意。

  这个姓袁的会发怒?这可是好现象,表示他并不如他所言那般绝情。她稍微可以放心了。

  言嘉在一旁静静观察二人的表情,直觉一切的结应该都可以解开了。

  「我确实不爱她,娶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答应我,高兴的话,我还可以有个三妻四妾呢!」彤弓故意以话激他。

  果然,袁之宾十分配合地激动起来。

  「你不可以这样对待亦晴,亦晴有什么不好?她知书达礼、贤淑贞娴,她哪一点构不上你媳妇儿的资格?」

  「她不爱我。」彤弓一针见血,袁之宾锐气霎时消减泰半。「虚假的婚姻有必要维持吗?」

  「你……你该不会想休掉她?」袁之宾抖声道。

  彤弓斜睨他,不作直接回答。

  「休掉她,她就是失婚妇人,不仅坏了名誉,恐怕也没有男人要她了。以你解元之才,以后要得个榜眼、探花,甚至状元,搞不好都易如反掌,你还敢娶这样的亦晴吗?」

  「仕宦一途,于我如过眼云烟。但亦晴却若热铁烙在我内心,是我一辈子不愿也不想抹灭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什么身分!」掏心挖肺的一番话,彤弓与言嘉皆震慑。

  不管是一开始的否认,还是现今的挚诚,他在意、深爱的唯有一人。

  彤弓终于真正看清了。

  「别忘了,记住你今日的一言一语。不然,我铁定不会放过你。」

  ****

  步出会馆,彤弓苦恼地长吁短叹。

  「你当真打算休掉亦晴?」言嘉明知故问,他岂会不了解彤弓烦恼何事。

  「怎么可能?休妻兹事体大,且不论唐家追究与否,我爹肯定第一个反对。得罪两家人事小,牵连这对眷属事大。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言嘉--」

  「我在想了!」言嘉抿嘴,沉思。

  彤弓见他此状,突然好想揽住他,但思及二人正处大街,她一身男装,不好有什么他人看来古怪的举动。

  母需太多言语,只消几句话、几个眼神表情,就能达到彼此的心灵。

  契合若此,除他以外,再无他人了。

  只不过,这样的时光能持续多久?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南京,纵然言嘉愿回宜丰,他们终究只能维持表面的主仆关系。他们无法名正言顺相伴一生……

  未来,好茫然。  

  彤弓甩甩头,意欲把这些乱纷纷的思绪丢开。

  现在应该仔细思考亦晴与袁之宾的事,而非只管着自己才是。

  「有了。」言嘉灵光一闪。

  「什么办法?」彤弓殷殷切切的。

  「死亡。」言嘉眸中烁烁有光,彤弓起先不解,霎时,她豁然开朗。

  「这样亦晴肯吗?而且,怎么对唐家交代?」

  「这是孤注一掷的方法,若有一方不愿意,也无法成功。事成之后,离开南京,前往京城,袁之宾一样可以完成应试。距离会试尚有四、五个月,时间来得及。」

  彤弓若有所思地点头,却难以肯定这是否对他们两人是最好的安排。然而,唯今之计,剩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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