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课长抬头，在对上那双清澄的眼眸后，自动调转视线回到桌上的单据。“哪里有问题了？”
他看了看，这些都是他早上盖了章，要送给经理过目的帐啊！
“这四笔……”花樱指出自己用红笔做了小记号的资料。“这显然是浮报的交际应酬费用，请陈课长退回业务二课，请他们核对一下。”
“浮报？”陈经理岂会不知道业务部藉着洽谈公事之名，每个月送过米的请款单上必然有几笔是“私人享用”的，但是站在同公司的立场，他发了疯才会去揪人家的小辨子。
“不可能啊！”陈课长推了推眼镜，“附上的单据发票都很完整，基本上程序都对了，我们没理由不批。”
“用途不符。”
“啊？”陈课长一愣。“什么用途？”
“这笔上头说，与‘兴华’客户洽商餐会，我打电话去问过了，那天兴华根本没有派人过来，当然更不可能有什么洽商餐会。”
“这……”陈课长推了推镜框，想端起课长的架子要她别多事，却又在那张神圣的美颜下失了声音。
“怎么回事？”两个人的僵持引起了刚回来的沈慧心注意，尤其向来守本分的花樱居然在其中，这让她不得不惊讶。
“沈经理。”陈课长原本松了一口气，却在看到沈慧心旁边的人后又吓白了脸。“总裁好！”
老天，怎么连总裁都出现了，这件事是让总裁知道，那……
“总裁、经理。”花樱微微点头，没有一丝局促。
相较于白了脸的陈课长，她显得坦然多了。
“有什么问题？”沈慧心眼尖的看到陈课长桌上那叠请款资料。“小楼，你说。”她点名自己的秘书。
“我发现业务二课送上来的请款资料里有四笔虚报的餐费，所以想请陈课长和业务二课做一下确认。”
“虚报？”沈慧心沉吟，看向陈课长。“你看过，也核准了？”
“单据、凭证一应俱全，我没理由不盖章啊！”陈课长硬着头皮承认。
沈慧心看看陈课长，再看看花樱，然后拿起了那叠请款资料。
“小樱，你进来。”这时她想起身旁还有人，“总裁？”
“我旁听。”沈丁看着一脸坚定的花樱，很想听听她的说辞。他扯了扯嘴角，先行进入经理室。
早知道他会来凑热闹了！沈慧心也不意外，拍拍花樱。
“进来再说。”
***
听花樱说完，沈慧心皱起眉，转头看向沈丁。
沈氏历经五十年的沉静，看来也积出些陋习了。
“陈课长已经盖章核准过的情款资料，你又再看过一次，并且一一核对吗？”沈丁说话了，不过却是对着花樱。
“是的。”花樱点头。
“为什么？”沈丁的话声虽轻，却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压迫感。“你的工作职责只是把要呈给沈经理的文件做个代收转递的动作不是吗？毕竟你是沈经理的秘书，而不是负责编帐、查帐的人员。”
他是在说自己越权了吗？花樱多瞧了这个年轻总裁一眼。
花樱直视沈丁的眼，“我分内的该做的事，就是帮经理省下不必要的时间，将所有呈上来的资料公文做简化的程序，以期让经理得到最简易的资讯，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批示，所以财务部的四个课呈上来的公文我都会先测览过一边遍，帮经理先做最初步的过滤。而且财务部门最重的就是正确性，多一个人注意、多一次汁算，不是更能严防错误的发生吗？这样，不应该吗？”
一番话，引出了沈丁的笑意。
没想到这么柔柔弱弱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如此的有力。
“沈经理，真是恭喜你，有这么一个聪慧伶俐的秘书。”
“是啊！”沈慧心也不禁有感而发。“小樱来了之后，的确帮我省了不少事，节省了不时间。”
她呈上来的资料完整，公文井然有序，让她看得轻松不费力。
花樱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以及正义感，这是沈慧心一个月来的了解。
“小樱！”沈丁嘴里唤她的名，心底有股热流。“你先出去。”
“好的。”花樱也不多话，依方退出。
“小樱？叫得真亲切。”沈慧心笑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快就一副和自己秘书很熟的样子。
沈丁看她一眼。“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如果真的像小樱说的那样，自然要把相关人员揪出来，一并做惩处。”
虚报公帐，这可算是贪污了呢！
沈丁点头。“你手下的人呢？”
“嗯？”沈慧心抬头。“你说的是小樱？”
“不，盖章的陈课长。”沈丁没忽略了那课长的心虚模样。“就算他没参与其中，想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人横行吧！”
“会吗？”沈慧心皱眉。“我相信我财务人员的操守。”
“就怕严以律已、宽以待人了。”沈丁道，“不然连小樱都能发现的问题，他一个课长怎么会不知情？”
沈慧心无言，的确是这样没错。
“怕得罪有吧！”她叹了一口气。
“你说对了，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沈丁想起来了。
“什么问题？”沈慧心不解。
“小樱。”沈丁解释道：“她这次算是立了功没错，但看在其他人眼里会作何感想？而且以她这个性，将来想必还会有类似的事发生。”
沈丁看向沈慧心，直言不讳。
“虚报的乱象要改，杀鸡做猴的动作是必然的，但我并不希望小樱首当其冲的成为牲牺品。”
沈慧心在一愣之后，笑了出来。
“护短！你这行为分明就是护短。”
“我是。”沈丁没什么好不承认的，虽然他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样的想保护一个人。
他答得如此大方，倒教沈慧心笑不下去了。
“这件事情继续下去，小樱的处境的确是会不太好。”沈慧心也不禁担心了，小樱的正义感过重，继续下去会招惹出更大的麻烦，虽然站在主管的立场，她应该很支持这样的行为，但是若那个人是小樱，她就得好好的考虑了。
“那你打算怎办？就不管吗？”不可能的吧？一开始也许是危害不了公司营运的小数目，但有一、有二就有三的扩张下去，总有一天会酿出大灾难。
“就请你割爱了。”沈丁抱歉的朝她笑笑，“我要调小楼到二十五楼。”
“开什么玩笑？”沈慧心皱眉，“你这样也做得太明显了吧？”
“让她继续待在财务部门，只是加速她的离职。”沈丁明言，“而且依她的直来直往、正义感强烈，恐怕怎么查都只能查到一部分，比较乖觉的人早就先一步做好准备了。”
“你说得没错，但是公司这么大，没必要调她到二十五楼吧？这样惹来的闲言闲语就会比较少吗？一个进公司一个月的新秘书，一调就调到最高的二十五楼去，别人会怎么说她？”
“她不会在意的。”沈丁胸有成竹，“只要给她个好理由。”
“你又知道了！如果觉得她不会在意，那何必调走她，她待在我这儿不一样是好好的吗？”
“这不一样。财务的风险大，而且会惹怒的人多。”沈丁分析道，“上去当我的秘书，顶多是被传与我有暖昧而已。”
“暖昧？”沈慧心笑了出来，“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真亏他想得出来。
“我可没这么说。”沈丁笑得神秘。
“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沈慧心注意到不对劲之处。“让小楼去当你的秘书？那你家文华怎么办？而且你想累死小樱吗？”
二十五楼工作之重，她又不是不清楚。
沈丁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幸好快得没让沈慧心捕捉到，不然她可又要大惊小怪了。
对于自己完全忘了现任秘书的存在，沈丁也是有点头o。
“调她当助理秘书就行了，文华也忙，多个帮手正好替她分担事务。”转了个方向，沈丁做出决定。
“总之，你打定主意要抢人就对了？”沈慧心脸上看不出怒气，事实上她是乐见其成的。
难得见沈丁如此公私不分，对一名女子有如此特别待遇，如果不推上一把，她岂不是枉为他的堂妹？
“别忘了，是你把她送到我面前的。”沈丁说得云淡风轻。
“总裁下令，属下岂敢不从？”虽然痛失爱将，但是有戏可看，沈慧心也觉得牲牺一点无妨了。
沈丁看她一眼，笑了。
＊＊＊
“调我去二十五楼？”花樱忍不住流露诧异之色，不明白自己才进公司一个月，好不容易财务部的事务才刚上手，怎么就要调部门？而且一调就调到二十五楼的总裁室。
“嗯！”沈慧心笑笑，“这是好事啊！难得总裁赏识你，想把你调到他身边去，你可要好好把握。”
“但是我才来一个月！”花樱可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让总裁赏识的事，毕竟两人也不过见了两次而已。
怎么想都不合理。
“时间长短和能力无关，不是吗？”沈慧心朝她眨眨眼。“而且你这样调上去，说起来算是降职呢！”
花樱在她身边是个秘书，一上去二十五楼，可就变了助理秘书。
“我还是觉得受宠若惊。”花樱不怎么能接受。
“时也、运也，正好上头缺人手，而总裁对你的印象又不错，所以才会开口跟我要人。”沈慧心已经很认真的在找个合理的说辞了。“还是你有顾忌？”
“我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花樱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感受。
“计划永远追不上变化嘛！相信总裁这样做，一定有他的考量。”沈慧心在心里偷笑。考量必定是有的，只是私大过于公吧？“如何，你接受了吗？”
花樱沉吟了一会儿，能够不接受吗？由各个层面来看，上二十五楼对她而言都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是。”点点头，她接受这样的异动。
沈慧心看着她的恬静模样，也真有点舍不得。
“小樱。”她绽出笑容，“虽然我们只相处了一个月，但是我永远会把你当自己人，上去之后受了委屈记得回来和我讲。还有，如果不适应二十五楼的话，要知道我这儿会为你留一个位置的。
花樱看着即将成为“上任”上司的沈慧心，也笑了。“谢谢经理。”脸微红，花樱迅速退出经理室。
沈慧心呆愣着，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笑容呢……花樱本来就已属美人之流，一笑起来更是惊人的艳，而且她的笑干净到让人自惭。
她不免再一次怀疑，究竟是怎么样的家庭能生养得出花樱这种天女？
＊＊＊
而同一时间，生养出花樱这种天女的花少东，正在打电话细问自己那个从商的大女婿，也就是安排花樱工作地点的杜若。
“这样的安排没有问题吧？”虽然女儿已经去上了一个月的班。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好，没有什么工作受挫、遭排挤欺负的迹象，但是花少东仍是不免担心的查问。
“没问题的，爸。”杜若接连几天接到老文人的电话，已有点招架不住了，却仍是捺着性子回答。
“沈氏算是商业龙头，沈家更是三大世家之一，小樱进去工作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这么了不起？”花少东从鼻孔哼出气来。说到底，他还是在为女儿宁可去帮外人工作也不愿意在自家里上班的事介意不已。
什么商业龙头、三大世家，了不起啊？
“爸！”杜若岂会不明白老人家的心思？
“算了、算了，不肖女一个！”花少东摇头叹气。
杜若聪明的不提醒，他现在正在关心这个不肖女儿。
“对了，你都有交代好吧？万一让樱知道自己是走后门得到这份工作的话，辞职是正合我意啦！可就怕她一个火大，回家来找我麻烦。”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花少东就不只是摇头叹气而已。
既然会怕就别这么做嘛！这下换杜若暗叹了。
“不会的。”他尽责的解释道：“我这次是透过家父拜旗认识的沈家三代世伯，再由三代出伯和人事部门提，而且要求人事部门一定要保密，所以没人知道樱是被引进去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了。”
“那……那个沈氏如果真那么好，里面应该有不少好对象吧？”花少东念念不忘，就是女儿的终生幸福了。
工作算什么？找到个好老公才是正事啊！
“黄金单身汉自然不少。”杜若揉了揉眉心。
“那你有没有要那个什么三代世伯的，把樱安排在黄金单身汉的周围？”花少东急切的问。
这也才让他想起。女儿去上班一个月了，他连她在做什么、职称，部门完全没能一项知道的。
“当然……”没有！
杜若很技巧的在心里补上后两个字，这也不逢对丈人说谎了。
“那就好、那就好。”花少东满意了。“凭我们樱的美貌，相信不用多久，一定会有个男人上门说要娶她的。”
杜若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小杜，千万记得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樱知道，不然爸爸我就惨了！”得意的同时，花少东不忘殷殷嘱咐。
“我知道。”
通话结束，花少东则想着，不知道未来的四女婿会是怎么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