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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姐儿 第八章 作者:乔南仪


  当门口传来一阵杂乱急促如失火了般的拍门声时,黎嫣还睡得正香甜的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作梦。

  她梦到,她正面对一个男人,一个身形相当高大,但脸部模糊不清的男人。

  梦中的她,好奇的想去看清那个男人的脸部,但他一直隐藏在一层薄雾之下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愈拚命想看清那个家伙就离得愈远,且似乎存心和她挑衅般,自顾自的转过身大步离开。

  她焦急的大叫,急起直追,却发现自己的速度像拖有重物般的慢如蜗牛,她情急的脱下脚上的鞋子朝他的背影丢,鞋子百分之百命中他的背,发出如大炮般“砰砰砰”的大响,然后他停了下来,慢慢的回过头,她的眼睛眨也不眨死盯着他看,然后陡地张大了口——

  居然是那个正笑得一脸慵懒迷人,坏得邪气的夏淮舟!

  然后,一个更大的“砰”的一声在她耳边炸开,她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一个女人的大嗓门已经一路从门外吼了进来,“黎嫣?黎嫣?你这死女人,还在作什么春秋大梦啊?赶快给我滚出来!”

  黎嫣的眼睛眨了眨,将目光转向落地窗。她的卧室已经洒满阳光,证明现在的时刻已是日上三竿,她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是什么枪战现场,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还在想刚才那阵声是哪儿来的,一阵脚步声已经劈劈啪啪的出现在房门口,接着是左秀灵的脸探了进来,喘得像是有人在后头追杀她似的。

  “干什么?一大清早到我的地盘来大呼小叫,你中了统一发票啦?”她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坐身伸了个懒腰。她的视线在窗前的沙发上停了下来,沙发的把手上搁着一件和这个钝女性的房间极不相称的男性西装外套,她的哈欠打到一半——

  夏淮舟!

  她盯着那件外套,想起前些天那个夜晚,她喝醉酒勾引他,他的拥抱,他灼人的亲吻的那个夜晚,黎嫣并不觉得自己是容易害羞的人,但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她就不自在的全身发热,尤其这些天晚上,夏淮舟可是个十足的“孝子”,每天准时的出现在酒店门口接送她回家尽他的“义务”。

  但,她颇觉得好一点的是,夏淮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这让黎嫣在困窘得要死的悄绪中,至少在他面前还有点尊严。女性的尊严,女人有时也是很死爱面子的了。

  但,好死不死的是,她刚才居然还梦到他!天哪,他骚扰的她还不够,她竟然还梦见他,多可怕的恶梦!他那邪恶的笑容仿佛在向她挑衅:小鬼,凭你也想勾引我?也许你该去整型外科秤秤自己的斤两……

  你等着瞧吧,夏淮舟!黎嫣对自己扬扬眉毛,虽说那天晚上喝醉了,但她可没醉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相当清楚自己该到什么样的程度停止,也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个无法抗拒的诱惑。若夏淮舟是个一点诱惑也无法抗拒的色狼,那她自然也有对付的方法,她身上有一把护身用的挫指甲刀,必要时绝对来得及派上用场。

  但,夏淮舟虽不是君子,显然也不是人之危的好色之徒。黎嫣不自在的发现,他可以轻易而熟的挑动她未经人事的少女身躯,让她的理智不再存在,若他存心占她便宜,那她绝对没有反抗的能力,但他却没这么做。

  而且,他在事后绝口不提此事,甚至在她故作不经意的试图探问时,一句,“你喝醉了”便轻易带过,免除了她的困窘,就这一点,黎嫣可以给他打个八十分。

  看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她原先所定义般,是个早习惯了女人自愿当末,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她沉吟的想。不过当然啦,搞不好是自己无法和他有过的女人相比,所以他没兴趣招惹自己这个小鬼!这么一想之后,黎嫣觉得怪不是味道的。

  “我问你,这两天晚上送你回来那个家伙是谁?”左秀灵没注意她在发愣,笑嘻嘻对她眨眼睛,“怎么,是夏淮舟?那个槟榔摊的继承人?”

  “什么槟榔摊的绶承人?”黎嫣瞄了她一眼,然后耸肩,“他最痛恨人家当他是他们家槟榔企业的小老板,上次我只不过叫了他一声老板,他就一副恨不得把我吊起来痛打一顿的表情。”

  “我瞧了一下,看样子条件还不差,挺帅的!”左秀灵笑得一脸暧昧,“怎样,你勾引到手了没?如果你勾引不上,我倒不介意试试看……”

  “干么,春天到了是不是?”黎嫣闷着声音,“你是什么时候见过他我怎么不知道?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介绍过他给你认识。”

  “昨天晚上你还没回来,我正要走,就瞧见他送你回来,我在车子里……看了一下子。”

  “哦!”黎嫣拉长了声音,不置可否,转身便进了浴室梳洗。

  这两天夏淮舟接送她回家,似乎成了家常便饭了,她曾经开玩笑的问他,这样会不会引起他女朋友的责怪,男朋友居然三更半夜去送别的女人回家,这任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再者,她也隐隐有着愧疚和不安,且愈来愈强烈。

  她开始仔细考虑,每天三更半夜固定的接送,会不会带给夏淮舟不便?毕竟这是她当初的任性和,故意设计,藉着夏石庆给他的压力而造成的。她自己想体验当酒家女的感觉是一回事,没有理由要夏淮舟陪着她到三更半夜。

  更何况,他自己还有工作在身呢!她执意用了夏石庆的命令当挡箭牌来压他,会不会引起他在工作上的困扰?身为律师要有过人的体力与清醒的头脑和人周旋打官司,睡眠不足绝不是好事。

  当她试探性的问了之后,夏淮舟的反应居然是好笑的扬起眉,仿佛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你那颗小脑袋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闷哼着,“如果你早八百年前想到这一点,那我会很感激,但现在才想到,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什么嘛!人家好心好意想跟他诚心的道个歉,他居然还不领情哩!黎嫣还记得昨天自己气得牙痒痒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的表情,转身之后想起他的外套还在她身上,她回过头去,他脸上懒洋洋而莫测高深的笑容又让她冲动得差点没把外套丢到他脸上去!

  她想,昨晚的那一幕大概也全进了左秀灵躲在暗处的眼睛里。

  “昨天晚上,我看你似乎不是很高兴?”左秀灵显然有兴趣得很,兴匆匆的接下去问:“怎么,你和他吵架了?可是我看他又不像在生气的样子,倒是你的脸……啧啧,还说想勾引人家,你那副晚娘脸孔,他要能被你勾引上才奇怪!”

  “他对我没兴趣。”黎嫣用毛巾胡乱的抹了抹睑,“我想,他对我这个清粥小菜的兴趣还是有限,我毕竟比不上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和他有亲密关系的女人。”

  左秀灵的眼睛眨了眨,“他有要好的女朋友了?”

  “你见过他了,你认为有没有?”她反问,

  “唔。”左秀灵皱着眉头,“条件那么好的男人,不会是不近女色的苦行僧。”

  “那就对了,花朵不是故意要制造香气,却总阻挡不了蝴蝶蜜蜂的沾惹。”黎嫣对镜子里的自己皴了皱眉头,不喜欢自己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她这是干什么?居然和那些笨女人吃起醋来了,她是要勾引夏淮舟,但绝不会蠢到去爱上他的地步。

  “你不也是那群蝴蝶蜜蜂之一?”左秀灵笑得颇有深意。

  “他身边的蝴蝶太多,他忙得没时间看到我这只小蜜蜂。”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阿黎小姐也这么没自信来了?”左秀灵微扬起眉毛,“我记得唸书时,你这个文学社长一向只有拒绝人家追求的份,还没听你对哪个男人多看一眼的,人家夏淮舟看不上你,这算不算报应?”

  黎嫣的反应只是耸耸肩,没吭声。

  “你知道吗?秀灵,我一向是自负和骄傲的。”她秀眉微蹙,沉吟的道,“刚认识夏淮舟时,我只觉得这个家伙太眼高于顶,太放浪不羁,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那种不可一世的自负和骄傲,让我觉得他是个对手,是个挑战,我无论如何非挫挫他的锐气不可。”

  左秀灵没有说话。对黎嫣这个漂亮,倨傲,伶牙俐齿的文学社长而言,从没断过的追求者和屡获校内文学奖的肯定,让她在求学时代十足是个风云人物。这样一个女孩儿,自然有她的优越感和自负骄傲的理由,她对只有外表,脑袋里却空无一物的草包股有兴趣,所以所有的追求者在她眼中都是木头,她也绝不会甘于有了对象之后,就等着过在家煮饭,洗衣,带小孩的平淡生活,黎嫣不会是个只以丈夫为天,任劳任怨当黄脸婆的女人。

  可想而知的,黎嫣一向反其道而行的作风也是坚决果断的,例如她在学生时代千篇一律的衬衫,牛仔裤,完全把自己的美丽和好身材隐藏起来,把自己弄得像个男人婆般吓跑男同学;例如她瞒着家人放弃了大好的工作机会,跑去当个社会形象不佳的槟榔西施;再例如她还“再接再厉”的进了酒店和龙蛇混杂的富豪俱乐部,美其名是当“公关小姐”,事实上却是随时会毁掉一辈子的复杂行业!更倒楣一点,要是和黑灶会有所牵扯,搞不好哪一天会被黑社会老大一颗子弹便强行纳去做妾。

  左秀灵发现,即使和黎嫣认识了十余年,自己也不见得完全了解她。

  “所以,我用了很不光明磊落的方法,利用夏石庆的话压他,让他不得不做他不愿意做的事。”黎嫣侧头沉思,“你知道吗?夏淮舟等于是被我强迫的,我当时只想着替夏石庆教训他,若他真是个不孝子,那我的强迫自然没什么用,但若他还把他父亲的话听进去,那就算他讨厌透了我缠着他,他还是不得不听他爸爸的吩咐。”

  也就是这点让黎嫣迟疑,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早该知道,若夏淮舟真是她当初认为的那么差劲,那他不会即使不愿意,还是听从他父亲的话来应付她,若他真是好吃懒做,只想得到父亲的遗产坐享其成,那他不会那么专注在他的工作上。

  黎嫣可没自恋到以为夏淮舟每晚为了来接她下班,还特地穿西装打领带的,他必定是在公司忙到深夜,还得顾着她这个“拖油瓶”的安全与否,这一点让她简直愧疚到了极点。

  “怎么?夏淮舟让你觉得矛盾不安?”左秀灵瞅着她。

  黎嫣静了半晌。“也许吧!”她微侧着一头长发,心平气和的承认,“我必须说,他和我原先设想的不同,他身边不乏女性周旋这点除外——在应付女人这项,他显然经验老到——和他比起来,我根本是个没经验又不自量力的毛头小鬼,引不起他的注意,他会来接送我上下班,纯粹只是不想违拗他父亲的意思罢了!”

  “你怎么知道?”左秀灵疑惑道。

  “别忘了,我和他几乎天天见面。”黎嫣微笑了起来,灵秀的眼里闪着光,“再者,我和他的父亲之间有个默契,帮他瞧瞧这个儿子身边的对象,他老爸急着要他结婚娶媳妇,一天到晚向我提他那个不孝的儿子有多少优点……再者,夏淮舟带过多少女人回去应付他老爸,又不止一个目击昔。”

  说到这里,她夸张的比了个手势,“美女见到过吧?听那些目击者的说法,每个跟他回去的美女都是前凸后翘,细腰肥臀,婀娜多姿的大美人,我们这些幼齿的槟榔美眉只有站到一边凉快的份。”

  “真的还假的?”左秀灵笑咧了嘴,“不简单,应付这么多女人,也真亏他还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

  黎嫣只是淡淡的笑着。她该是对这些早就清楚的事实无动于衷的,但她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她只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

  “也许,再过几天吧!”她思索了半晌,才淡然的开口,“再过几天,我觉得我要的东西够了,那我就会离开那儿,酒店这种地方虽然可以有很多体验,可以看到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但毕竟不宜久留。”

  “你是说离开酒店,还是离开夏淮舟?”左秀灵戏谑的问,“当初自信满满想勾引人家的黎嫣,居然想打退堂鼓跑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要在往常,左秀灵这句调侃的话一定会引起黎嫣的反唇相稽,但现在,黎嫣只是咬着下唇沉思,原有的自信神采不见了,似乎也相当苦恼。

  见她不说话,左秀灵也正经了起来,柔声道;“怎么了?真碰上了令你无法解决的问题。”

  “倒不至于无法解决,只是有些苦恼,搞不好我没勾引到他,反而被他勾引了哩!几天之后,你就会看到我为一个男人魂颠倒,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的害起相思病来了。”她摊摊手,半开玩笑的说,“别忘了,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若要我以身相许,我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吧?”

  “还能开玩笑,表示你病情还不严重。”左秀灵往她的沙发上一坐,脚在椅子上打着拍子,慢条斯理的开口:“小心点,阿黎,明知道有陷阱还坚决要往下跳之前,先测量一下陷阱有多深,保护自己不受伤才是上上之策,了解?”

  黎嫣不置可否,将目光调向落地窗,她眯起眼,看着从窗帘透进来的阳光投射在地毯上,漾超一圈亮晃晃的金光。

  若夏淮舟真对她的勾引无动于衷,那她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她思索着,想起那天晚上他迫切的亲吻爱抚,自己软弱而顺从的反应,不由得微微脸红。

  不过,也许这是一个身心正常的大男人面对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都会有的反应,不代表什么,黎嫣酸溜溜的想。若他对她的主动投怀送抱没啥兴趣,那她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反正她以后也不见得会再遇上这号人物,一切就这么算了,多简单。

  只不过棘手的是,她必须厘清自己的感觉,她必须冷静的思考,为自己的理智把关,她仿佛可以看到夏淮舟那张带着嘲弄和戏谑的笑脸。

  哦,去他的!黎嫣皱着鼻子想。她黎嫣可不想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为他辉煌的猎艳名单再添一笔,一点都不想。

  ——/***/——

  金元庄富豪俱乐部

  黎嫣一进酒店,第六感便告诉她气氖不大对劲,虽说店里仍一如往常般烟雾弥漫,酒客和酒小姐之间的娇声谈笑也没什么变化,但黎嫣就是觉得怪怪的,至于是哪里怪,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正想去和陈大班打个招呼,店里一个肌肉纠结,孔武有力的保镳已经兴匆匆的跑了过来,“莉莉小姐,夏董事长来了,要你过去一趟。”

  夏董事长?黎嫣愣了一下,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这个“夏董事长“是哪里冒出来的,转念一想,她也就明白了。夏石庆?她扬起眉毛。

  “好。”她点头,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今儿个是吹什么风,居然把老老板给吹来了。”

  “不知道。不过我看董事长他们好像不大高兴,尤其是真姊……”他双手一摊,一副“莫宰羊”的表情。

  是吗?黎嫣皱皴眉毛,随即快步走向保镳所指的卡座,只见偌大的卡座里除了夏石庆,真姊和好久不见的阿升,小方之外,还有小玉和小娟。

  “嘿,阿黎!”一见到她,阿升和小方同时兴高采烈的向她打招呼,待见到她一睑浓妆和养眼至极的衣着之后,全讶异的瞪大眼睛,尤其是阿升,不但张大了口,连话也只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嗨,好久不见!”黎嫣自然深知阿升对自己这身打扮的想法。虽说她在当槟榔西施时的衣着就已不算保守,但“槟榔西施”和“酒店公关小姐”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她头上戴的假鬈发几可乱真,过浓的妆和夸张的眼影让她除了更添妩媚之外,更多了几分在风尘中打滚的世故,再加上那一身露的比遮的多,暴露到连她自己都感到脸红的衣着,也难怪阿升会惊讶的阖不拢嘴了。

  “你你你……你变了,阿黎。”阿升结结巴巴的开口,“你变得……好漂亮!”

  黎嫣只是笑笑,没搭腔,她知道阿升不是恭维,而是实话,任何一个女人,只要长得很整齐,那淡扫蛾眉轻柔装扮一下,都会成为人人眼中的美女,更何况黎嫣相当清楚自己浓妆之后的打扮,十足是个艳光四射的酒小姐,极少有男人的目光离得开自己。

  “阿黎太保守了啦,真正放得开的酒小姐不会只穿那样!”开口的是小玉,她正一手晃着高脚杯,半开玩笑的糗黎嫣。

  黎嫣睨了小玉一眼。的确,比起小玉那一身已达“轻,薄,短,小”,几乎不比三点式泳装多多少布料的衣着而言,黎嫣堪称是保守得多。

  小玉只是戏谑的朝她眨眨眼,大刺刺的跷着脚一面喝酒,另一手还叼着一根烟,一脸吊儿郎当样。

  “老老板!”黎嫣微笑的朝夏石庆点点头。夏石庆“嗯”的一声,示意她坐下。

  “在这里还习惯吧,阿黎?”夏石庆关心的声音里仍透露着威严,“淮舟那个浑小子有没有照我的吩咐,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您这么凶巴巴的派人盯着他,他敢不照您的吩咐做吗?”黎嫣朝他眨眨眼。

  “那就好。”夏石庆满意的点头,“总算我这个猪儿子还没忤逆到不把他老爸的话放在眼里,要是他再找借口推托,你尽管告诉我。”

  “谢谢老老板!”黎嫣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只是,每天固定来接我上下班有可能会影响到夏先生的作息时间,我想……”

  “哪儿的话,这总比他三更半夜不知道跑去跟哪个野女人鬼混得好,你不用替他着想。”夏石庆大手一挥,双眼炯炯有神,“我要他负责你的安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会放过他!”

  “如果人家阿黎有男朋友,想和男朋友去喝杯咖啡再回家,难不也要老板跟去当电灯泡吗。”小玉懒洋洋的问。

  夏石庆眉头一皱,显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脸一偏转向黎嫣,目光如炬的停在她脸上。

  “你有对象了吗,阿黎?”这句话听起来不像纯粹好奇,倒像在审问犯人。

  “呃,这个……”黎嫣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夏石庆已经自顾自的接了下去。

  “我告诉你,不管你看上的对象是谁,我们家那浑小子绝对不会比他差。”夏石庆一脸凛然,然后几乎有点像在试探性的询问:“真格的,你对我们家那小子的印象怎么样啊,阿黎?”

  黎嫣的眼睛眨了眨。这下子,夏石庆倒像在向她推销夏淮舟了。

  “我告诉你,阿黎。”夏石庆用拐杖敲敲地板,一手拍着胸脯,“如果你看得上我们家那小子,那我会说你的眼光好,你真是选对人了!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手下有的是人可以替你修理他。”

  啊?黎嫣愣了一下。这……不会吧?虽说她知道夏石庆一向很喜欢自己,但,老天,他居然已经“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乘龙快“媳”了?而且,他不是一向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不长进的浑小子”吗?怎么这会儿开始对自己的儿子这么骄傲了起来。

  “这……”黎嫣干笑两声;她自是明白夏石庆要她去“监视”夏淮舟的道理,但把她和夏淮舟送怍堆,这未免有点……

  “干么,你把人家阿黎当成和那些女人一样,对淮舟那愣小子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啊?”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黎嫣朝声音来源望去,这才知道开口的是一直没吭声的真姊。

  黎嫣只是耸肩,不想加入这个以夏淮舟和自己为主的话题,她看着真姊,一时之间觉得真姊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在昏暗的灯光中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我夏某人生的儿子,我还会不清楚吗?”夏石庆摆摆手,眉毛打结的向真姊问道:“阿黎一来我倒忘了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成了这副德行?”

  黎嫣脑中陡地一闪,讶然的蹙起眉峰,难怪她一直觉得真姊看起来不太对劲,那一只被打黑的眼睛,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力道的结果,浮眼皮匹周的淤青更令人觉得怵目惊心。

  “还会是为什么?”真姊笑得很淡,“没什么,我习惯了。”

  “这种事怎么能习惯?”夏石庆不满的吹胡子瞪眼睛,“你就由着他打你?开玩笑,他赌输了多少钱,都是靠你在外头看脸色,受尽多少奚落和委屈挣来的银子替他还债,他才能安安隐隐的再去睹,再去喝酒,他居然还敢打你?”

  “那又如何?”真姊仍然淡淡的微笑,即使化着浓妆也无法遮掩那一圈烙印殷的青紫,“谁叫我义无反顾的这样跟了他?是因为生意失败打击得他抬不起头来,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生意失败可以东山再起,他自甘堕落就是懦夫!”夏石庆余气末消,“终日借酒浇愁,动不动就打老婆出气,这算什么男人?如果你还有点理性,你就该离开他,别让他拖着你下半辈子不得安宁。”

  “别这样说他。”真姊勉强一笑,语气恬淡而平静,“谁教我就是爱他?谁教我就是离不开他?现在的他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说离开就离开……”

  真姊没有说完,只是微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净是无奈和认命的意味,黎嫣静静的听着,看着真姊那不再年轻的脸上所显现出来的萧索和茫然。

  她一直以为真姊是见过大风大浪,对一切早已看淡的大姊大,直到现在她才得知,这样一个在江湖打滚了半辈子的世故女子,却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谁说风尘女郎不会有真感情?真姊就是一个例子。不是没有,而是有又如何?多情的男人被为理所当然,多情的女人就是堕落浪荡,像真姊这般陷身风尘,却执着而又专一的,只怕会被认为蠢,多么可悲啊,女人!

  空气一下子静寂了下来,有好一会儿,没有人再开口话,直到酒店门口一阵嘈杂声传来,惊动了也陷入沉思的夏石庆。

  “怎么回事?”夏石庆沉声问道,一面示意阿升和小方去看个究竟。阿升和小方正要离开,陈大班已经先一步跑了过来。

  “夏董!”陈大班向夏石庆点了个头,随即转向还优闲啜着酒的小玉,皱着眉头,“小玉,有个中年男人要找你,一直不停的大呼小叫,你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找我?”小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名中年男子已经被两个保镳架了进来,仍然不停的挣扎着,原本应该是温文懦雅的脸上青筋暴露。

  “爸?”小玉愕然,手上的酒杯“当”一声跌落粉碎。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简直丢尽我的脸了!”中年男子吼着,挣开了两名保镳的牵制,看来正在盛怒之中。他不由分的便去拉小玉,“一个女孩子家穿成这样像什么话?跟我回去!”

  小玉从惊愕中回过来,随即和父亲挣扎了起来,“我不要回去,你放手!”

  所有的人全被这一幕震呆了,一时之间只有惊讶没有动作。

  “要不是商场上的朋友告诉我你在这里陪酒,我还不知道我黄某人的女儿已经堕落到这个程度!”黄父咬牙切齿,“你还要丢脸丢到什么时候才够?我以后还要不要和人家做生意?你叫我的脸要往哪里搁?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小玉挣开了父亲的掌握,踉跄的退后了几步,高傲的挺直了背脊,“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没什么堕落不堕落,这是我自已选择的生活。”

  “你……”黄父气极,一个巴掌就“啪”的挥过去,连站得最近的阿升都没来得及制止。

  小玉被那一巴掌打得退后了两步,原本挽得整整齐齐的发丝散落下来,她伸手拂开,充满怨恨的直瞪着那张扭曲的脸,一脸倔强。

  “黄先生。”夏石庆沉稳的开了口,“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和孩子动手动脚的。”

  “教我怎么能不生气?”黄父仍然气得全身发抖,“我黄某人在商场上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惟一的女儿居然自甘堕落到酒店来陪酒,换作是你,你怎能心平气和?”

  “我会这么做,还不都是因为你?”小玉吼了起来,一字一字的迸出口,“这半年来,你找过我吗?这半年来,你关心过我在什么地方吗?你想过我吃什么,睡在什么地方,和些什么样的人来往吗?如果不是有你那群狗屁商场朋友告诉你我在这里,你怕丢了你的脸,你会想到来找我吗。”

  黄父握紧拳头,哑口无言。

  “我自甘堕落,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小玉有些悲哀的笑了起来,“在这里,起码我有朋友,哦,对了,在你高尚的眼中,你可能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如果你多关心你女儿一点,多花点注意力在她身上,让她觉得你这个父亲除了钱之外,还关心着这个女儿,那你不会是在这里找到我!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养的狗,只要给我吃,给我住,我就会乖乖的待在你买的狗窝里,心满意足!”

  黄父眼里只有深沉的悲伤和沉痛;“我承认……爸爸是忽略了你,但是……爸爸只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并没有顾虑到这么多,爸爸错了……你能原谅我吗?”黄父朝女儿伸出手,声音沙哑而歉疚,眼里闪着泪光,“爸爸跟你道歉,以后……爸爸会多花一点时间来陪你,毕竟……你是爸爸惟一的女儿啊!”

  “爸……”两行泪珠滚出了小玉的脸颊,黑色的睫毛膏在她的脸上下一道黑色的痕迹。黄父激动的大步向前,想将女儿拥进怀里,小玉却头一甩,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了出去,单薄的身子消失在大门口。

  “小玉!”黄父不假思索的追了出去。

  “阿升,小方。”夏石庆在混乱中,当机立断下了命令,“你们也追出去看看,别让小玉出了什么差错!”

  即使夏石庆没吩咐,阿升和小方也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幕,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还一直停留在黎嫣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黎嫣看见了一向吊儿郎当,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小玉掉眼泪,她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她却发现自己的眼眶微微发热。

  接下来的夜晚仍一如往常,阿升和小方回来告知,小玉和她父亲回去了,黎嫣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小玉。她一直很喜欢小玉的,也许是因为小玉的真性情和不造作的个性,那一刹那间,黎嫣若有所悟。

  时间已近半夜两点,黎娟请店里的保锦打了个电话给夏淮舟,要他不用到酒店来接她。事实上,她早有了随时离开这里的心理准备,再经过今晚发生的种种,让她更深思于自己当初天真的想法是对或错。

  她只是为了找小说的题材而选择了当槟榔西施和酒廊小姐,但无疑的,这算是另一种“窥探”他人隐私的行为。虽然她没有损失,还因此幸运的交到了一群真诚的朋友,但她已经没有再探究下去的欲望了。

  有时候,也该为他人保留一些的!这个道理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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