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台下还存在另一种紧张。
“京葳，香槟没了！”陈经理在角落气得发飙。“到底是哪个白痴负责活动的酒类？说过多少次了，可以多，不能少……”
“五十瓶全喝光？”李京葳冲过去时，同事方百合紧张得全身僵硬，不敢看向怒火中烧的陈经理。
办公室里遇到挫折就很容易放弃的小陈跟阿智，也缩在一旁不敢靠近陈经理这个风暴核心。
“红酒剩超多，大家狂喝香槟都不喝红酒。”方百合躲在李京葳的身后，小小声地报告。
“快去生一瓶来！再颁五个奖，就轮到金奖了。”陈经理气得直跳脚。“没有喷香槟，还是金奖吗？”
没有喷香槟，金奖就会变粪土吗？李京葳懒得跟陈经理争辩，转身冲向门外。
“京葳姊，怎么办？酒类是我负责的，等活动结束，明天开检讨会，我一定会被骂死……”方百合跟在她身后，急得眼眶发红。
“放心，姊来想办法！”李京葳转身拍拍方百合的肩膀。办法一定有，只是现在还没想到。
“能有什么办法？”方百合一脸要哭要哭的样子。
李京葳很清楚陈经理杀人不见血的功力有多好，稍有不顺他的意，他就会直接叫人滚蛋，为了这个鬼颁奖典礼，百合这两天忙到根本以公司为家，她知道百合有多努力，可不能让陈经理开除百合。
“我死定了！”方百合垮下双肩。“上次陈经理就警告过我，这次要是再出包，就要我滚蛋。”
李京葳停住脚步，缓慢扫视街头，接着朝方百合抛去一个自信眼神。“我有个让你死而复生的方法。”她嘴角带笑。“跟我来！”
闻言，方百合立刻来了精神，紧紧跟在她身后冲出活动会场。
她们身后，一抹高大人影摸摸下巴，躲开同业人纠缠的他，暂时隐身在角落喘口气，听到她们的对话，露出感兴趣的眸光。这两人现在冲出去找酒，能赶上金奖颁奖时刻吗？
不到十分钟，李京葳带头回到活动会场，手中拿着三瓶香槟，方百合紧跟在后，手里也各拿了一瓶香槟。
“香槟来了！”李京葳把香槟拿到陈经理面前。
“京葳，怎么有香槟？”陈经理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地捧着香槟。
“生出来的。”李京葳看了眼松了口气的方百合，朝她眨眨眼。
“哈哈哈！我喜欢你的幽默。”陈经理开怀大笑，抱着香槟走向前台。
“京葳姊，谢谢你。”方百合看着李京葳，脸上残留紧绷过度的僵硬。
“不用谢，我们是伙伴，本来就该互相Cover。”李京葳抬起左掌，轻压了下她的肩膀。
“今晚最大赢家，本届室内设计金奖得主——”台上主持人高声宣布，把李京葳和方百合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孙宸睿！”
李京葳冷冷地看着台上。“就为了给这家伙喷香槟。”害她紧急在旁边的酒吧找酒，差点去了半条命。
孙宸睿从李京葳身边走向台前，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长得很清秀的女人，不算特别漂亮，眼睛却炯炯发亮，全身有种充饱电力的活力。
想到她刚才和同事的对话，他的唇微微上扬几度。死而复生是吗？
孙宸睿上台领奖，接受众人的祝贺，台上的大屏幕秀出他的得奖作品，以及他历届的得奖作品。
“他好帅，又有才华。”方百合双手交握，放在下巴，目光晶亮的看着台上的男人，觉得对方身上彷佛镀上一层金，闪闪发亮。“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
有没有那么夸张？李京葳双手抱胸，静静看着台上万众瞩目的男人。
有颜值——不错。
眼神不自觉放电——只要不是他女朋友就好。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这个比较吸引她。
“请说说得奖感言。”主持人把麦克风交到孙宸睿的手上。
“谢谢大家，大家承让了。”孙宸睿简单说完，把麦克风塞回主持人手中，朝台下欢呼的同业人士点头致意。
“哈哈哈！孙大设计师永远那么言简意赅。”主持人拿着香槟使劲摇，摇完，恭敬地交给孙宸睿，同时接过他手中的金奖奖座，帮忙暂时保管。“请开香槟，大家举杯！”
啵！一大瓶香槟到孙宸睿手中显得袖珍，有力手指轻松一掰，软木塞弹开，雪白香槟瀑布喷发而出。
“哇……”前排观众被香槟喷到，惊喜地轻叫出声。
顿时，现场充满欢乐胜利的甜酒香气。
“恭喜金奖得主！”
主持人真的很会带动现场气氛，这么一喊，所有人纷纷起立，高举手中的酒杯，齐声高喊，“恭喜孙宸睿！”
“谢谢。”孙宸睿一手拿着主持人交还给他的金奖奖座，一手拿着香槟杯，边走下台边示意。
“改天一起合作大案子？”众人围上去说话。
“谢谢。”孙宸睿始终保持友善和一定程度的距离。
“颁奖典礼到此圆满落幕，大家原地不稍息，解散！”主持人还在台上收尾。“好啦，开玩笑的，后方准备了很多餐点，欢迎大家取用。”
“活动终于结束，我的劫难也到头了。”方百合放松紧绷许久的神经，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
“明天奔驰新车发表会，酒类也是你准备的？”李京葳看着她那灵魂宛如从口中飘走的模样，嘴角失守，忍不住多提醒一句。
“啊！”方百合突地喊了一声，“我最好多准备一点香槟，最近大家很奇怪，超爱喝香槟，是有什么喝香槟养生的新闻，还是这个季节人就是想喝香槟？”
“每种酒类多准备一打放车里，以备不时之需，明天那个场地附近可没有酒吧。”李京葳交代道。
“唉，同人不同命，别人跑酒吧是为了玩，我们跑酒吧是为了借酒。”方百合认命地垂下双肩。“京葳姊，我先回去联络酒商。”
“明天见。”李京葳朝方百合挥挥手，也打算转一圈后打道回府。今天这场仗刚落幕，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京葳姊，谢谢你让我起死回生。”方百合一脸感动，夸张地抓起她的双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口。
“小Case。”李京葳随她抓着自己的手，配合演出。“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打仗。”
方百合用力点点头后离开了。
李京葳巡视一圈，确认没事，礼数周到地和几个人道别后，举步走向大门。
大门附近，站着一抹高大人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经过他身边，认出是金奖得主，她朝对方点头示意，便要继续往前走。
“嗨！”孙宸睿却朝她走近，打了声招呼。
“嗨，金奖得主，恭喜你。”李京葳有点诧异，停住脚步，打算花个三分钟和对方寒暄后，奔回可爱的家。
她有预感，自己一沾床就能立刻睡着。
“谢谢。”他慢条斯理地道：“你也是室内设计师？”
“我是活动承办公司。”她马上回道。
“还要工作？”他察觉她急着离开，一般状况下，通常他才是那个急欲脱身的人。
“活动结束了。”她保持有礼的微笑。
“孙大设计师，我手上有两间民宿想请你帮忙设计。”一名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用双手递上一张名片。
李京葳看着眼前英俊的男性脸庞，心中无限感慨，可惜呀可惜，要不是明天还有重要工作，撇开才华这类内涵方面不谈，光是看在这张帅脸的分上，她真想跟他好好认识一下。
就在她要趁机开溜之际，她和孙宸睿对上视线，他以眼神示意她先别走，他还有话想对她说。
“我今晚喝得有点醉，明天办公室谈？”孙宸睿婉拒对方的长篇大论，又给对方留了条后路。
“好，明天我到你工作室，早上可以吗？”对方急着敲下时间。
“下午吧。”不用翻行事历，孙宸睿很清楚自己的工作行程。“早上我有两个会要开。”
“果然是大忙人，那我下午去找你，一言为定？”对方哈哈大笑，一再确认。
“恭候大驾。”孙宸睿和善地道。
李京葳仔细观察孙宸睿的反应，偷偷在心里写下对他的初次印象，他对人的态度不冷不热，但莫名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待对方离去后，孙宸睿转头看向李京葳，抱歉的微笑道：“抱歉，被人插话。”
“今晚你是金奖得主，很多人想找你说话，我完全可以理解。”她嘴角一勾，回敬一朵灿笑。
他沉静地看着她脸上乍放的笑意，想起她稍早“起死回生”的危机处理和说法，不自觉的微微加大笑容，冲动地脱口道：“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李京葳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是反应一，她被金奖得主搭讪？不可能吧，她黑眼圈堪比动物园里的圆仔，这样也能受到青睐？再来是反应二，自己上床时间又得延后。
为了快点打发他，她只好说道：“好啊，我去拿。喝什么？香槟？”她没忘记今晚大家有多热衷喝香槟。
“不在这里喝。”孙宸睿轻轻摇头，态度从容不迫。“附近有间不错的店，我请你？”
她怎么会以为他想在这里请她喝酒？这里环境是不错，但他不希望两人一直被其他人打扰。
“你喝醉了吗？”李京葳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
“你想好好把握机会吗？”他感到好笑，不答反问。
她挑了挑眉，这么会说话，遇上江湖高手了？
“我已经工作一整天了，不想再努力维持形象，进行一场完美的夜间约会。”她不想拒绝英俊男人的邀请，可也不想再保持彬彬有礼的互动。“谢谢你的提议，很诱人，真的，但我们不认识。”
一般人听到这里，为了守护自己脆弱的灵魂，应该会开始打退堂鼓，她等着听从他那里传来阵阵鼓声……
“世界上所有的认识，都从不认识开始。”即使碰了软钉子，孙宸睿仍然充满自信。
喔喔！李京葳瞇细双眼，难得遇上高手，不如跟他过两招，娱乐娱乐。
“有道理。”她点点头。“不过，我对所谓完美的约会感到很腻味。”她的工作就是不断让所有事情变得完美。
但其实有时候完美很无趣。
孙宸睿一手拿着奖座，一手插在裤袋里，英气逼人，冲着她，唇角上扬，魅力一笑。“我们不走完美约会那一套，要不要来一次『完恶约会』？”
李京葳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因为她被陡然乍现的迷人笑容吸去了所有注意力，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完恶约会”？这是什么鬼东东？
很有质感的一间店，客人不多，店外连个招牌都没有，显然只做熟客，像她这种没来过的客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一间店。
“我刚和女朋友分手。”孙宸睿朝她眨眨眼。
“我们才刚坐下来，各点了一杯调酒，完恶约会就开始了？”李京葳没料到他打算说到做到。
“她非常黏人，天天打电话查勤，没工作、没兴趣，没自己的事业，专职是监视我，要我当她的提款机、司机，有严重公主病，当我想全心投入工作时，她只会拿她那点小事扯我后腿，而且她已经放弃治疗。”他双手一摊。
“太毒了，你刚拿到完恶约会一分。”她摇头。
“才一分？”孙宸睿瞇细双眼。“我以为至少有五十分。”话都说到这分上了，才得到一分？
“别以为耍耍嘴皮子就能得高分。”李京葳堆起满脸假笑，倾身逼近他面前，小小声建议，“你必须拿出具体作为。”
他不由得失笑，接着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想认识你吗？”
“重点来喽！”她一脸期待地等他揭晓答案。
“你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称得上是女华佗。”
“完恶约会零分。”
“我被扣分了？”他愣了愣。
“女华佗对我来说是赞美。”李京葳亲手减掉他费尽口舌才拿到的唯一一分，她觉得他平常肯定话不多。
“我看中你的医术，接近你，是因为你的实用性，不是个人魅力，我建议你多少给点分数。”孙宸睿一脸正经地建议。
“耍嘴皮子不是你的强项。”她毫不留情地做出结论。
他嘴上的恶毒程度，跟她闺蜜宓宓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你又知道了？”孙宸睿往后靠着椅背，食指轻敲桌面。
他们相处还不到半个小时，她怎么知道耍嘴皮子不是他的强项？她给他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彷佛两人认识很久。
“你太有教养。”李京葳朝他比出三根手指。“你是我看过……至少前三名，得奖感言讲得极谦虚的人。”
人通常容易得意忘形，尤其上台领奖的时候，功力好的，张口不到五分钟，就能得罪一大票人，像他这种得奖感言，绝对能挤进她听过最聪明睿智的前三名。
有时候，少，就是多，数大不一定就是美，而是开始倒霉。
“不单纯是谦虚，部分原因是不想很黏腻地感谢一堆人。”对他而言，感谢应该放在心里，很多人嘴巴上讲感谢，暗地里下黑手，这算哪门子的感谢？“我喜欢干净清爽的关系。”
“像日本文化那样？”李京葳试着理解他所谓干净清爽的关系。“有人分析中国人的人际关系，会不断制造人情，让彼此关系加深，日本文化刚好相反，他们不喜欢造成别人的负担，连送礼都不送太昂贵的东西，以免给对方压力。”
“我没观察到这一点。”孙宸睿摇头。
他，只做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