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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先攻床 第5章(1) 作者:香弥

  心知自个儿带人回来抓侄女抵债的事惹怒了兄嫂,易平湖这几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个儿的房里,除了吃饭如厕,鲜少离开房间。

  但他过得逍遥,易家为了他的事却很不平静。

  “平湖怎么说都是你们的弟弟,你们两个做兄长的就这么狠心,要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人给逼死吗?”胡氏愠怒地斥责两个儿子,若是不替么儿还了欠下的债,他不敢再进城去,明年便没法考童试,她还等着么儿考取秀才,哪里肯让么儿委屈地一直躲在家中。

  赵氏对婆婆一味袒护着小叔子忿忿不平,“娘,他欠下的银子是八十两,不是八两啊,您要咱们上哪去给他筹那么多银子出来?”

  易平江也罕见地沉着脸出声,“就算把咱们的茶园给卖了,也筹不出那么多银子。”靠着茶园,他每年最多只能挣得十八两至二十两的银子,其中还要被老三拿走十二、三两,这些年来,家里几乎没能攒下多少银子,为了这事,他没少被媳妇埋怨,若不是要供着老三读书,他们的日子能过得更好。

  胡氏也不是不明白家里确实是拿不出那么多银两,她心里打的是另一个盘算,看向老二,温言道:“要不,老二你去找那些人,同他们商量一下,老三说他当初只向他们借了二十两,咱们能不能就还那二十两?”只还二十两的话,把那批秋茶全给卖了,再拿家里剩下的几两银子凑一凑,兴许就够了。

  易平澜刚要开口,外头忽然来了两个人。

  “打扰了,咱们找易平澜……”开口的是个满脸纠髯的壮汉,他话还未说完,就瞧见要找的人,咧着嘴高兴地大叫一声,“头儿,总算找到你啦。”

  同他一块来的那名高瘦斯文的青年也面露喜色,朝易平澜喊了声,“头儿。”

  易平澜瞧见来的是昔日在军中的袍泽,迎上前去,与两人寒暄了几句。

  “老二,他们是谁啊?”胡氏问儿子。

  “是我在军中的同袍,得知咱们家种了茶,特意来瞧瞧,我带他们去茶园看看。”易平澜不愿让家里人知道他们两人来找他是为了何事,刻意将两人领了出去。

  一直蹲坐在易平湖脚边的兰雨,也跟在易平澜身后,与他们一块走往茶园的方向。

  “头儿,咱们这回送货到南平,回去时顺路绕过来,老伍让咱们来问问,头儿什么时候回去?”关勇山模样粗犷,性情也十分豪爽。

  “兄弟们都过来了吗?”易平澜问。他三、四年前在边关,趁着没有战事的闲暇时间,暗地里弄了支商队,做些买卖,招募了几个从军中退下来的弟兄,买下边关的特产,运到京城和南方去贩售,再把京城和南方的产品给运回边关贩售。

  他找的其中一个兄弟名叫伍言川,也就是关勇山口中的老伍,他在三年多前因一场战事受了重创,他赶到时,虽及时救下伍言川的命,却没办法救回他那条腿,瘸了条腿也没办法再打仗,伍言川不得不从军中退下来,一时也没地方可去,在易平澜相邀时便加人了,因他为人精明干练又善于算数,成为了他商队的掌柜。

  关勇山和陆骁也都是在这两、三年前加入他商队的兄弟,不过直到半年前,乌山大捷,打败北宁国后,他解甲归田,两人也跟着他一块离开军中,才开始南来北往的行商。

  在他离开边关时,也顺道将商队的中心从边关转移至离京城约半日路程的朴城,待安排好一切,才在两个多月前返乡。

  “都过来了,如今就差头儿。”陆骁身量削瘦,模样也生得斯文俊秀。然而在对敌时,他砍杀敌军,下手极狠,手中的大刀常把敌人劈成两半,每回战事结束,他全身上下都染满了殷红的鲜血,分不清是他自个儿的还是敌人的。

  “不只老伍,兄弟们也都在问头儿什么时候回来。”关勇山和陆骁是易平澜在军中的左右手。昔日在边关时,关勇山最信服和最敬佩的并不是主将镇北侯,而是易平澜。

  他既勇猛又有谋略,镇北侯在他相助下,才能屡屡立下大功,尤其与北宁国最后那一战,更是出自易平澜的奇计,才能一举攻入北宁国都,结束这场长达一、二十年的战争。

  得知他无意再留在军中,他和陆骁二话不说跟随着他离开。

  “等我把这里的事安排好,最迟下个月初便能过去。”待他帮兄长和村子里的茶农把价钱谈好,他便会离开。

  得到他确切的答复,关勇山很满意,看向一直跟在易平澜脚边的那条狗,问他,“这条丑不拉叽的狗是头儿养的吗?要不怎么一路跟着头儿。”

  “汪汪汪……”听见他竟嫌她丑,兰雨朝那大胡子抗议。

  “哟,我说它丑它还不高兴了。”关勇山咧开嘴哈哈大笑。

  易平澜眸里带着笑意瞅着自家的狗,“你可别小瞧了它,它可是听得懂人话。”

  “这狗能听得懂人话?”闻言,关勇山好奇地想试它一试,“给我坐下。”

  陆骁瞧见那狗睨他一眼,别开头不理会他,顿时忍俊不住。

  “这狗好似真听得懂人话。”他靠近那狗,微微弯下身子,探手想摸它的头。

  兰雨不想让陌生男人摸她的狗脑袋,抬起左脚,勉强让他摸一下。

  见狗儿朝他伸出爪子,陆骁纳闷地回头问易平澜,“头儿,它这是做什么?”

  易平澜看着自家的狗猜测,“它约莫是不想让你摸它的脑袋,只肯给你摸摸它的脚。”他已多少能从狗儿的肢体动作里揣测出它的意思。

  见他说对了,兰雨走到他脚边,亲昵地用脑袋赠着他的小腿。

  易平澜抬手摸摸狗儿的头。

  关勇山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狗丑归丑,倒是颇有灵性。”

  兰雨朝他吠了几声,“汪汪汪。”你自己长得像头熊,还有脸说我丑。

  这回连陆骁也隐约听出来狗儿是在骂关勇山,没憋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头儿,你这狗可真有趣。”

  关勇山那对铜铃大眼瞪着狗儿,“你叫什么,你这皱巴巴的模样本来就丑,我还说错你了不成?”

  “汪汪汪。”你才丑。

  “哼,你还叫,你这丑样,难道要老子昧着良心说你好看。”

  “汪汪汪汪……”你才是熊样,还有脸说别人。

  看着一人一狗就这么对骂起来,易平澜和陆骁俱是一脸好笑。

  见他们一人一狗又对骂了几句,易平澜出声道:“够了,跟只狗吵什么呢。”

  关勇山这才讪讪地住了嘴,几人再叙了会儿话,他和陆骁告辞离开,临走前,他不忘再对兰雨撂下一句话——

  “丑狗,老子走啦。”

  兰雨也不甘示弱地吠道:“汪汪,汪汪。”快滚,不送。

  送走他们,易平澜见天色尚早,打算带狗儿进山走走,倏地,窜出八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围住他。

  “你们是谁?”易平澜不动声色地望着那几个光天化日之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衣人。

  兰雨跟在他脚边,也朝那几个来意不善的黑衣人吠叫。

  为首之人出声道:“我们是谁你没必要知道,把俞大将军的信物交出来。”

  易平澜皱起眉,“我不认识你们所说的俞大将军,也不知信物是什么,你们找错人了。”

  “你不认识俞大将军?”为首的男人一楞之后,改口道:“那俞竞你认识吧,他十几年前曾在这村子里,也死在这里。”

  俞竞?易平澜想起他师父正是姓俞,莫非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俞大将军?

  师父竟曾是大将军吗?一连串的疑惑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察觉他那一瞬间的迟疑,那男人再次质问,“你那身武功和兵法可是他传授于你?”

  易平澜否认,“我不知道你说的俞大将军是谁,也没见过俞竞,你们找错人了。”师父从未向他提及过往之事,便是不想让他知道此事,师父已过世多年,不管是何身分,都已是过去之事,没必要再探究。

  见他否认,那男人进一步相逼,“你不想承认无妨,只要把他留下的信物交出来,咱们拿了便走。”

  “我从未见过什么信物。”易平澜想起先前师父的墓遭人盗掘之事,怕是与眼前这几人在寻找的信物有关,拿不到那东西,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暗中蓄力于掌心,以防变故。

  “哼,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他。”黑衣人朝手下扬手命令。他这回带来的都是好手,不信擒不住他。

  那几人迅速出手,易平澜早有防备,接连两掌分别打向朝他扑来的几人,凭借着多年在战场上冲锋厮杀磨练出来的身手和狠劲,他在几息之间就撂倒三人。

  为首的黑衣人矗立在一旁观战,没有动手,他早听闻易平澜骁勇善战,上回在墓前已亲眼见识过一次,此次再交手,才知上次他压根没拿出真本事,眼看着没多久自个儿带来的几个好手已有四、五人倒下,易平澜没杀那几人,但却重创他们,令他们无力再战,他忍不住暗自着急。

  为了擒住他逼问出信物的下落,他取出暗器,准备伺机偷袭。

  一旁的兰雨看见他们那么多人打易平澜一个,急得不得了,可她一只狗也帮上什么忙,贸然冲上去怕会碍事,不过很快就发现她的主人异常勇猛,被那么多人围攻,竟打趴了一大半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忽地,一抹亮光自她眼角一闪而过,她望向一直没出手的那名黑衣人,瞥见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朝易平澜射去,她来不及多想,整只狗跳起来,想替易平澜挡下那枚暗器。

  噗嘶,感觉到有什么刺进她的腹部,可她没感觉到疼痛,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能变成狗真是太好了,才能来得及跳起来替他挡下别人的暗算。

  黑衣男人见竟有只狗跑来坏他好事,咒骂了声,“该死的狗!”

  他走上前,一把抄起坠地的狗,狠狠一甩。

  兰雨的身子高高飞起,砰地一声撞向一株大树,喀嗤,她仿佛听到自己的背脊整个断裂的声音。

  她痛得张着嘴,却再也叫不出声音,用最后的力气扭动颈子,朝易平澜的方向看去一眼,瞥见他仿佛被砍了一刀,她心里好急,想叫他小心,但是整个身子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她最终在逐渐模糊下来的视线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她阖上眼的那一瞬间,轰地一声,阴沉的天空响起闷雷,接着碎不及防地降下滂沱大雨。

  通往大安城附近的一处山道上响起辘辘的车轮声。

  老马夫赶着马车,在山道上疾驶,阴云满布的天空传来一道轰隆隆的滚雷声,马夫担忧地抬起头瞟了眼阴沉沉的天空。

  他这回来大安城是受一个姑娘所雇,要送她去依亲,眼瞅着就剩下最后一段山路,过了后,前面就是平坦的官道,再走一段就能进城,他嘴里喃喃叨念着——

  “可莫要在这时下雨,待进了大安城再下。”

  可老天爷没应了他的祈求,落下大雨。

  他不得不停下马车,拿出蓑衣穿上,再继续赶路。

  坐在车篷里一名十六、七岁的姑娘掀起车帘,瞅了眼外头的大雨,原就紧锁的眉头,再添了分愁色。

  她卷起衣袖,垂眸看着手臂上那些伤痕,这次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逃出来,倘若再被抓回去,那她宁愿一死。

  摸了摸藏在包袱里的那柄匕首,她紧抿着粉唇。

  匡咚匡咚,车外陆续传来一些声响,她掀起前面的帘子,出声询问驾车的马夫。

  “大叔,这是怎么了?”

  “兴许是下雨的缘故,山坡上掉了些石块,姑娘坐稳了,我得让马快点跑过这段,免得还有更大的石块砸下来。”

  “嗯,劳烦大叔。”她应了声,抬手抓紧车厢里的扶把。

  马车再行一段路,陡然砰地一声巨响,一颗巨大的石块从山上滚落砸到车篷上,整辆马车猝不及防地翻覆到一旁的山坡下。

  “啊——”这惊恐的叫声是蓝家六小姐蓝雨,最后留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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