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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皇后(上) 第三章 女人当自强(2) 作者:寄秋

  “什么,几千两?!”李樗有点意外了。

  几千两白银放在现代也是一大笔财富,何况老夫人手中的几千两只是田地、铺子一年的租金收益,她娘也死了十几年吧!前后算一算,万两银子跑不掉。

  “二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看她眼睛越来越亮,像有什么要跃出,吴婆子有些不安。

  “借钱。”

  “什么,借钱?!”

  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往后梳成髻,霜发中夹杂着几缕青丝,李老夫人的神情严谨,不苟言笑,一双低垂的眸子淡若无波,左手一串香木佛珠,上头刻着经文,由磨得光滑的表面看来,此串佛珠深受她的喜爱。

  但这不表示她是个念旧的人,念佛之人也不见得有慈悲心,丈夫早逝,儿子成材,府里又有媳妇掌理,整日空闲无所事事的她,除了念经礼佛还能做什么,吃斋念佛也是一种避世,省得为俗事烦心。

  她唯一还挂心的是嘴甜的大丫头,打小一口米粥一口米粥喂大的娃儿和她最贴心,看着娃儿一日日的长大,由蹒跚学走路到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就盼着帮大丫头找户好人家嫁了,心愿也就了了。

  至于不得她欢心的二丫头,好吃好喝的供着也就罢了,自己一把年纪了,没什么精力再看顾她,丫鬟、婆子跟着总差不到哪去吧!

  不过说句老实话,她还真不记得二丫头的长相,每回见着了总是低着头,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模样,问她一句话回答得结结巴巴,就是让人生不了好感。

  可今日,她竟有胆站在她面前,神色泰然地直视她,不见怯弱和慌张,少见的落落大方,那双明亮大眼盈盈生波,神似她生母蒋秋水,连对她的无礼也如出一辙,毫无一丝恭敬。

  这样的性子实在不讨喜,难怪她始终入不了她的眼,母女俩都有看似温驯,实则执拗的硬气,骨子里天生带了不服人的骄傲,就算给了梯子下也不屈服,直挺挺的像不易折断的竹子,风一过又挺直腰杆。

  “是的,孙女急需用钱,请老太君疼惜,刮两枚金甲片给孙女应应急。”向人开口真不容易,还得先想好借口。

  “你要钱做什么?”李老夫人拨动佛珠,抬目轻睨。

  “孙女想打副首饰。”先把银子骗到手再说。

  李樗表现出低眉顺目的样子,语带恭敬,不轻不重地多了一些讨好的意味。

  “上辈子”老人缘好到掉渣,“这一世”总不会惹人嫌吧!

  看老人家的表情好像不太满意,她要不要多说两句话哄她开心?老人家孩子心性,总要人哄着。

  “首饰?”李老夫人话一顿,眼神锋利地一扫,那没说出口的嫌恶尽在眼皮垂落的双眸中。

  她开始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叫屈。“娘为孙女说了一门亲,临要下聘才发现孙女的匣里竟拿不出足以见人的首饰,三朵珠花、两支包银的铜钗、一副过时的铜鱼耳坠、三块教人看了都会发笑的发霉水粉,已结成硬块,摔在地上也摔不碎。”

  时下仕女用的是胭脂水粉,那粉状的水粉都硬如饼了,可见用了多久、嫡女在府里被苛待得有多惨。

  李樗有意无意的往李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一瞟,语气更加楚楚可怜。“瞧瞧老太君身后的姊姊,她发上插的是掐丝衔珠金钗、海草碧玉簪,腕上套的是通体深绿的翡翠镯子,孙女身为官家千金还没个丫鬟来得体面,说出去还打了老太君和娘亲的脸,难怪人家一听嫁得寒碜就悔了,好好的一门亲事黄得丢人呀!”

  “谁说你没嫁妆来着,你娘的嫁妆我全给留着。”只不过是要留给大丫头的,她的那一份由常氏出。

  “可孙女从头到尾没瞧见嫁妆单子呀!老太君你给了我什么添妆,怎么都没瞧着,该不是有人从中污了,连我娘的嫁妆也想霸着不给人。”

  偏心也该有个限度,花轿都快抬上门还一声不吭的,若是她老人家的财产,她想给谁,那是她的自由,但霸着她娘的遗产不放是什么道理。

  听了李樗话里的暗示,李老夫人有些不自在的面上一臊。“谁……谁说不给你了,二十四抬嫁妆全给你备着,等你出嫁再抬到夫家,没人敢贪你的嫁妆。”

  “有二十四抬呀!可真是不少,那孙女可不可以先瞧瞧嫁妆里有什么,免得到了人家家里只剩破碗破碟的,想打赏下人还拿不出手,徒教人笑话当官的爹穷酸,连点象样的嫁妆也舍不得给女儿充场面。”

  吴婆子是娘的陪嫁,她明明说有一百二十抬嫁妆,整条街都塞满了。

  这位老祖母也真狠心,一口气贪下这么多也不怕撑了,若是再加上这些年的租金收益,一百二十抬都算少了,她居然心偏到北极去,二十四抬嫁妆也好意思拿出手,她羞不羞呀!

  “呃!这……”李老夫人面有尴色,她极力稳住措手不及的局面,不让人看出她的慌张。

  事实上,她压根没准备二丫头的嫁妆,常氏没来要她也装胡涂地当作没这回事,蒋氏当年留下的大笔嫁妆她有大半要给大丫头,剩下的留在手边傍身,手中有财,心中不慌,不孝儿孙多得是,她不想活了大辈子还得受气,死了连块风水宝地也葬不了。

  李樗笑如春花地挽起李老夫人的手,直往佛堂外走。

  “老太君就给瞧一眼嘛!好让孙女心里有个底,不再慌得紧,下回再有媒人上门说亲,孙女也底气足,不怕人家狗眼瞧人。”

  “二丫头……”李老夫人哪肯顺着她。

  没有的东西要看什么,明摆着打自己耳光嘛,她上哪弄出二十四抬嫁妆让她瞧个过瘾,这会儿叫婆子们准备也来不及,眼看着就要被拆穿谎言,在小辈面前丢个大脸。

  “老太君要是走不动,孙女的胳臂长肉了,可以背你。”幸好这几日饭量足,终于长出气力。

  自告奋勇的李樗挽高绣菊衣袖,露出细白胳臂,莹白若玉的手臂虽然长了些肉,但仍瘦得像根竹竿,和李老夫人身边苏嬷嬷的粗膀子一比,还真是小鸡和老母鸡之差,根本没得比。

  不仅李老夫人看了心慌,苏嬷嬷也微白了脸,生怕这位小祖宗要是背不动,一个不小心的,祖孙俩磕倒在地。

  “我不……”李老夫人一使眼神,要苏嬷嬷赶紧上前将人拉住,别让二丫头把事情闹大了。

  可你有苏嬷嬷,我有吴婆子。李樗悄悄打了个手势。

  吴婆子拉着春红、柳绿一挡,假意要问事。

  你推我挡,你要背、我不肯,佛前三炷香,菩萨高高坐,垂目笑看人间儿女,好一场有趣的闹剧。

  “你们拉拉扯扯的干什么?还有你李樗,放开祖奶奶的手,谁准你没分没寸的擅闯祖奶奶的清修地。”

  逆光处,就见一道道金光闪着眼,大的是五彩镶宝石凤簪,小的是鎏金翟纹金钗、碧玉蝴蝶钿、凤头点翠金步摇,松松挽起的流云髻插满夺目的首饰,赤金璎珞紧贴着纤长颈项,那一身的华丽闪着富贵味。

  这是李樗第一次见到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小姐,一身贵气的李柔穿着缎织百花飞蝶锦衣,搭百蝶穿花云缎裙,披了一件轻软织锦披风,莲步款款,袅袅走来。

  再走近一瞧,一代美人之姿,柳眉杏眸、瑶鼻朱唇、芙蓉面,修长皓颈白皙透亮,那含波眼儿一勾,美色酥人,说有多娇媚就有多娇媚,把人的魂都勾走一大半。

  “是姊姊呀!妹妹来给老太君请安,你走得慢,来迟了一步。”

  哇靠,这千娇百媚的姿容用了几斤的粉画出来的,这么浓的妆还真是下了重本。

  李樗只担心大姊的皮肤不能呼吸,粉太厚会阻塞毛细孔,导致皮肤变糟、长粉刺、冒痘痘、化脓生疮,为一时的美丽赔上毁容的代价。

  虽然她来的地方化妆品普及,连医美技术都发达得不得了,可她实在不爱在脸上涂涂抹抹,更遑论去整形,她顶多用蛋白、小黄瓜敷脸,保养重于化妆。

  更何况李樗的身子骨还在发育,嫩得像朵花的少女,根本用不着多余的胭脂水粉添色,本身便水嫩得宛如豆腐,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李柔不快地拍开妹妹故作热络的小手,半挽半扶地将祖母带回佛堂,坐上红木双喜圏椅。

  “你是什么意思?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头,伤一好就来寻祖奶奶晦气,还把谈好的婚事给搅黄了,你是不是不想嫁人了,打算赖在府里让爹养你一辈子?!”

  吓!真冲,一开口就是责骂,得理不饶人。

  姊姊呀!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接招吧!

  “姊姊在生什么气?妹妹不过许久未见老太君,想念得紧才来探望探望,你口气这么凶好吓人,老太君是姊姊的祖奶奶就不是妹妹的祖母吗?怎么佛堂下了禁令,准你来而妹妹不得进入?太无道理了。”

  没料到她敢出言顶撞,李柔微诧,恼怒在心。“少给我强词夺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祖奶奶膝下尽孝,几时见你孝心大发来走动一回,去去去,少来烦祖奶奶,让人赶就难堪了。”

  哈!不好意思,她脸皮厚。

  “过去是妹妹不懂事,如今长大了,总不能还让姊姊一个人辛苦,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难免有些病痛,妹妹多年来“不闻不问”内心有愧,古人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想在出嫁之前多尽点孝道,让福薄的娘亲含笑九泉,代她膝前尽孝。”

  一提到前任儿媳,李老夫人有丝不自在,微微抽动的眼角有些尴然,总是多活了几十年,她不会听不出话里的含意。

  “不闻不问”是暗指她的偏心,只顾着贴心的大丫头而漠视闷葫芦的二丫头,凡事只想到长孙女,没想过另一个没娘的丫头少了什么,甚至连死活也不过问。

  像这回的婚事她连问也没问,全由常氏做主,嫁的人家好不好她也不管,丢包袱似的甩给旁人,她事不关己地念她的经,不看、不听、不多事,没什么情分,只求菩萨保佑大丫头嫁个好夫婿。

  “都死了十几年,你还提起娘做什么,想让祖奶奶伤心吗?为人子孙尽孝道不是口头说说就算了,以前你到哪去了,怎么不来磕头孝顺,光会做表面功夫有什么用。”李柔毫无姊妹情,对同母所出的胞妹不假辞色,话语严苛不把她当亲姊妹看待。

  “从前妹妹没人教导懂得少,不像姊姊你惹人怜爱,老太君护得有如心肝,妹妹是无人怜惜的野草,风吹雨打也挣出个活头,不过……”她话锋一转,笑意盈盈。“说到娘,妹妹不得不问老太君一句,我娘的嫁妆要怎么分,听府里的老人提及,那可是吓死人的十里红妆,为什么我都要议亲了,却连一只水瓢也没见过?”

  “这……”李老夫人语塞。

  “娘的嫁妆没你的分,全是我的。”李柔蛮横地大喊,充分表现出无情无义的霸道自私。

  “我也是娘怀胎十月所生,她的嫁妆咱们一人一半,老太君可要为孙女作证,我娘生前总没偷人吧!”她振振有词。

  谁敢朝往生者身上泼脏水,李樗这一说震得李老夫人哑口,没法明目张胆地偏向宠爱有加的大丫头。

  李樗要的也是这结果。老人家不开口,她就不会背上忤逆长辈的罪名,今日纯粹是姊妹之争,争一个迟来的公道。

  “休想,是你把娘给克死的,要不是你,娘也不会死,娘留下的一分一毫你都别想沾。”要是顺利把她嫁给刘老头,今天也用不着多费口舌,被这个平日装傻的妹妹气得怒火攻心。

  灵魂来自人都上了外层空间的年代,刑克之说李樗是不信的。

  “娘拚了命也要把我生下来,她怕我克死她吗?儿是娘的心头肉,她怎么也要护我周全,何况老太君、爹、后娘还有姊姊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们谁被我克得卧病不起、一命呜呼,这刑克之人我李樗担不起。”

  “你……你大逆不道,诅、诅咒至亲的话也说得出口。”李柔被气得指尖轻颤。

  李樗笑脸如花的走向李老夫人,“一半的嫁妆,老太君,那是我娘的,谁也不能占为己有,孙女也喊你一声祖奶奶吧!都是你的嫡孙女,要公平,孙女实在不想请出舅舅来做主,当年备了多少嫁妆舅舅最清楚,一碗一筷也少不了……”

  万幸呀!李樗还有个刚正不阿的好舅舅,不然这个亏就吃定了,被一屋子的女人给赃了。

  只是,她明明是来借几百两开铺子,怎么闹到最后竟是分嫁妆,把原意给扭曲了,还多得罪一个亲人,意料之外的发展教人完全傻眼,老天在玩她不成?

  李樗很苦恼,悄悄提升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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