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手抖着接过钱袋子,转身不敢看齐袁林,“齐、齐公子,我、我错了,偷窃不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齐袁林接过钱袋子,看向陆知遥,“陆大人,这小兄弟可是有什么苦衷?”
“齐管家,实不相瞒,这是城西的黄家老么,自幼丧父丧母,奶奶将他拉拔大,黄奶奶去年生了病,黄家原本就是一穷二白,这人一病……”
陆知遥按着小男孩的肩膀,抬腿冲着踢了三脚,小男孩咬着牙不吭一声。
齐袁林将小男孩上下打量一番,瘦瘦小小的,看不出实际年龄,打着补丁的衣服脏兮兮的,若说他是个小乞儿,齐袁林也相信。
“人穷,志不能短,你奶奶辛辛苦苦半辈子把你养大,是让你当小偷的吗?你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在天有灵,看见唯一的儿子偷窃,无论理由如何,丢的都是黄家的脸,你让他们情何以堪。”南玄律法,偷窃者一律先打二十大板,再根据偷窃钱数多少来发落。
小男孩瘦得只剩骨头了,哪里受得来二十大板。
“陆爷,我错了,我不能给我奶奶、给我爹娘丢人,我再也不敢了。”一提到奶奶、父母,小男孩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大人,你看,我这银子也追回来了,没受什么损失,这孩子年纪小,偷窃也是为了给奶奶看病,且他真心有悔过之意,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陆知遥等的就是齐袁林这句话,“还不快跪下谢过齐公子。”
“谢谢齐公子!”小男孩不仅跪下,还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齐袁林贵为天子,平日里跪他的人还少吗,可是这次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他心中竟然因为这一跪、这一个响头而有些不忍。
“快起来吧。”齐袁林将人扶了起来。
“拿着。”陆知遥拿出自个儿的钱袋子,取出一两银子,“抓几服药给你奶奶。”
小男孩站在原地低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在地上的黄土里,见他不伸手接银子,陆知遥拽起小男孩的手,硬是将银子塞到他手心里。
“好好拿着,别给陆爷弄丢了,这是陆爷借你的,等过几年你长大能干活赚银子了,可是要还我的。”
“陆爷,您放心,我赚了银子一定还您。”小男孩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一两银子,抬起头看着陆知遥,红着眼眶说道。
“去吧,快去抓药。”陆知遥伸手帮小男孩擦了擦脸,催促道。
“嗯。”说完,小男孩转身,两根竹签子似的腿,飞似的跑向药铺。
“这孩子心地善良,今日他偷你银子,也是……走投无路了。”陆知遥苦笑着说道。五钱的豆腐脑和油条都没舍得吃,一会儿的功夫就送出一两银子,陆知遥啊陆知遥,你还真是……人美心善,人见人爱。陆知遥在心中安慰自己。
“有陆大人在一旁敲打着,这小孩走不了歪路。”又是踢又是让下跪的,齐袁林又怎会看不出来陆知遥就是在等他松口,他若是不松口,她身为捕快,铁定是要将人带进衙门的,到时候依照律法二十大板下来,这小孩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准。
“咕噜、咕噜噜……”陆知遥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饭没吃,午饭没吃,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抗议。
“多谢陆大人帮齐某追回了钱袋子,陆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齐某做东,请陆大人一起吃个午饭。”
“这哪儿好意思,我是捕快,帮齐管家追银子,应该的、应该的。”陆知遥摆摆手道。
“大人……在城外你就救了齐某一次,这是第二次。这是何等的缘分,你就别推辞了。”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能和陆知遥拉近关系,齐袁林又怎么能放过。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简单吃一口吧。”好人有好报,既然人家诚心,自己再推辞也不太好,看来豆腐脑和油条有着落了。
“随州大人熟,齐某跟着大人走。”齐袁林收好钱袋子,两人一同离开小巷子。
待两人离开巷子,一直躲在暗处的阿二对阿三说道:“没想到,这红衣小姑娘还挺重情义的。”
阿三撇撇嘴,“什么红衣小姑娘,人家是红衣女捕快,别拿捕快不当官。”
“行行行,红衣女捕快,你说咱主子也是,不过就是想创造个条件接近她,没想到天上掉下的馅饼,让小姑娘承了主子一个情。”阿二点头说道。
“那是,咱主子那算盘打得多精,瞧见了红衣女捕快便故意在市井上露富,不知道多少个小贼惦记着呢,这可比上前直接和她打招呼高明多了。”阿三附和道。
“可怜的红衣捕快,被咱主子给盯上了,倒霉哦。”阿二自言自语道。
“要让主子听见,有你好受的。”阿三拍了下兄弟的后脑杓,两人跟了上去继续躲在暗处保护。
“简单吃一口,陆大人还真是……真是够简单的。”齐袁林看着眼前的小摊,连遮阳的棚子都没有,几张方桌,摊主是一对父子,卖的是豆腐脑和油条。
“齐管家,你别看这摊子小,随州城最好吃的豆腐脑和油条就是这家。”陆知遥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个场面,齐袁林记忆犹新,在京师陪着温言在小摊上吃牛肉面,来到随州跟着这小捕快吃豆腐脑、油条,他……堂堂南玄君主,日子过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惨。
“好,那就尝尝这家。”有了之前的经验,齐袁林轻车熟路拉出小板凳坐好,等着陆知遥点菜。
“郭大郎。”郭老头耳背,陆知遥抬手招呼他儿子。
“哎,陆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还是老样子?”郭大郎个头矮,但是胳膊四肢壮实,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身体倍棒。
“对,这回两碗豆腐脑、四根油条。”
郭大郎看了眼生面孔的齐袁林,憨厚的笑了笑,点了个头,“好嘞,这就给两位上。”
“熟人?”齐袁林问道。
“这条街,我管辖的地盘,这些个商户都熟。”陆知遥、陆知遥,衙门里也好、市井也好,根本没人叫她的本名,自从当了捕快,她便小爷、小爷的自称,久而久之,大家给面子就叫她一声陆爷,她陆知遥的本名只怕早就没人记得了。
“陆爷,豆腐脑、油条来了,两位慢慢吃。这份小菜,我们家老爷子送的。”郭大郎端来了东西笑呵呵的说道。
陆知遥也不推辞,“谢了,老爷子!”
郭老头虽是听不清陆知遥说什么,可是他看着陆知遥和他打招呼了,连忙弯腰笑了笑。
这小丫头在这条街混得不错啊。齐袁林边想边咬了口油条,外酥内嫩,又喝了口豆腐脑,白嫩嫩的豆腐脑入口顺滑,伴着汤汁,真不错。
“好吃!”他这张嘴,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是眼前这简单的食物,一点也不输那些山珍海味。
“这随州城里好吃的多了去,都是小摊,看着不起眼,吃起来可香了。”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豆腐脑、油条,陆知遥心情大好。
“齐管家从京师来,一路舟车劳顿,昨晚休息得珊茫俊绷饺吮叱员咚姹懔淖拧�
“多谢陆大人关心,齐某休息得很好。就是我们家公子初到随州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昨日受匪徒惊吓,得好好休息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这年头,这些公子哥儿就是娇弱,齐家三房的小儿子也是,胆子小得和老鼠似的,柔柔弱弱的,他娘宝贝得紧,就怕有人欺负了她儿子。
“那齐管家要辛苦一些了。”主子受了惊吓,关门养病,那也只能辛苦他这个管家了,他们是来做生意的,这上上下下都是要打点的。他们既是茶商就肯定绕不开陆家,原本陆家也是从茶农那里收了茶然后去各大城市贩卖,后面她爹娘还有大哥、二婶婶的儿子,在回随州的途中遇害,陆老爷子便下了禁令,陆家此后再也不去其他城市卖茶了,只是收茶农的茶,而后卖给全国各地来随州收茶的商人。
“应该的,对了……齐某有一事想劳烦陆大人帮忙。”我帮你,你帮我,如此来来往往岂有不熟的道理,齐袁林在心中打起了算盘。
“齐管家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看在刚刚那事的情分上,她也不好意思说不帮啊。
“这收茶也需要些时日,客栈条件有限,齐某想寻个宅子租下让我家公子好好休养。随州齐某初来,人生地不熟……”
“这事齐管家放心,包在我身上。”陆知遥原本还有些忐忑这个忙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她虽是官家人可就是个小捕快,这位齐管家可别以为她是条什么大鱼,还好是租房子而已,这事儿她行。
“多谢陆大人。”
“敢问齐管家对这租的宅子可是有什么要求?”从齐管家的穿著打扮还有说话谈吐,一个管家都如此,可见那公子肯定是京师的大户人家出身。有钱人家讲究多,她还是多问一斓暮谩�
“五进、六进、七进的宅子都行,银子不是问题,地方安静些,方便我家公子休养,但也别太偏僻,生意上的事儿我还得多出来走动走动。”
“行,我这两天给你留意着,有信一准告诉你。”
“多谢陆大人,齐某入住悦来客栈。”等租下宅子再找机会请这小姑娘吃个饭,一来二去,他们两人必是能交个朋友的。
隐藏在暗处的阿二揉着脑袋不解的问道:“宅子不是一早就租好了吗?”
“你懂什么,主子这是在创造和红衣女捕快见面的机会。”阿三脑子转得快,当下就明白了齐袁林的用意。
“主子英明!”阿二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等定了宅子,齐某还想招个看门的小厮,我这次随公子来随州收茶一切从简,就带了两个丫鬟和几个侍卫,依齐某看,刚刚那小男孩虽偷窃但却是为了奶奶,这分孝心不容易,我想着……今日我和他撞上也是缘分,要不然就他吧。”
听了他的话,陆知遥嘴里的油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齐管家说的是真的?你放心,偷窃这事儿绝不会有第二次,那孩子今年十五了,吃不饱饭,瘦得皮包骨,所以看着显小,好些个老板看他那样觉得他干不来重活,所以都不雇他。”她能给那孩子一次银子、两次银子,却给不来一世,若是能谋得齐管家这个差事,能赚几个月算几个月。一般来随州收茶的商人最少也要待上四五个月,等第二年还会再来,那小子若能讨得东家欢心,第二年齐管家肯定还找他。
“陆大人都这么说了,齐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就劳烦陆大人代为传个话,等宅子定下来,就让他来我这吧,一个月我给他二两银子,陆大人觉得如何?”
“行行行,齐管家能收他就是他的福气,月钱齐管家看着给就行。”不愧是京师来的,出手真大方,随州城里她就没听说哪家下人能赚得一两银子的,陆家刚买进门的小厮才每月二十钱而已。黄家那小子,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
小野猫上钩了,齐袁林心中笑道,这个情,他得好好想想,以后让陆知遥怎么还他。
吃完了豆腐脑、油条,时辰不早了,陆知遥得去衙门报到,拜别齐袁林,高高兴兴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