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公子,里面请!”老鸨招呼着陆知遥进门。
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装扮起男子来,陆知遥一点也不含糊,连见多识广的老鸨都分辨不出来。
“大堂茶座,来碗龙井。”陆知遥递上一两银子给迎面而来的小厮。
“好嘞,公子你里面请。”
欢喜楼的大堂是茶座,最前面的舞台上有歌舞表演,二楼、三楼是雅间,能掏得出银子的人自然是在那里面的。
周围满是胭脂水粉味,陆知遥挑了个角落坐好,这边跑堂的小厮刚将茶端上来,便有一名娇滴滴的女人坐到陆知遥身旁。
“公子眼生,是第一次来吗?”女人身上的胭脂味颇为廉价,容貌一般般,年轻貌美的姑娘都在雅间陪客人,大堂茶座便宜,陪坐的姑娘自然就是一般。
“老主顾了,倒是你脸生,新来的。”陆知遥给跑堂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又点了一杯茶,还点了两盘糕点。
“公子,好眼力,奴家确实是新来的。”
陆知遥当了这么些年的捕快,看人颇准,这姑娘虽是主动来搭话,但是身体颇为拘谨。“被家里人卖来的?”
这两年随州卖女儿的越来越多,日子不好过,吃不上饭的,便把主意打到儿女身上。
“嗯。”女子没想到陆知遥这么直接戳她的痛处,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
“既然是新来的,就坐这儿陪爷喝杯茶吧。”陆知遥掏出二两银子扔到女子手上,这大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既然她遇上了就是和这姑娘有缘分,能罩一晚是一晚吧。
“多谢公子。”女子默默的收下银子,看向陆知遥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大堂吵闹不已,舞台上已经有姑娘们开始表演了,陆知遥和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得知女子是半个月前刚被卖进来的,前期训练了许久,也是这两天才开始在大堂拉客。
“公子问最近新进来的人吗?”女子小口吃着糕点,摸着头想了想,“和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姑娘,都是命苦被卖进来的,后院也新进来个苦力,劈柴、挑水的。”
“苦力?”一听,陆知遥来了兴致。
“是,蓬头垢面的看不清长相,但是身子壮实,块头很大,我撞见过他一回,有印象,他是在我之后来的。”
刚进青楼的姑娘没什么心计,陆知遥长得好看,对她又彬彬有礼,姑娘颇有好感,所以陆知遥问什么,姑娘就乖乖的回答了什么。
青楼无疑是个藏身的好地方,陆知遥打开扇子搧了搧。
怪不得衙门里的兄弟,白天夜里都没见到可疑之人,原来是躲起来了。
“在这等爷,爷去去就来。”到底是不是逃犯,亲自看过后自有定论,陆知遥点了下那姑娘的下颚,今晚这银子花得值,原本只想来打探、打探消息,没想到竟让她给撞上了。
陆知遥在人群中穿过,向着后院走去,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全被二楼雅间的男人悉数看在眼中。
“那和陆家牵线搭桥的事,还劳烦宋当家的了。”齐袁林笑着拱手说道。
“哎,好说、好说,大家都是兄弟,齐老弟你初来随州,我们有缘,举手之劳而已,放心我上面是有庆国公罩的,什么事儿在我这都不是个事儿。”尖嘴猴腮的男人大笑着,身后站着几个断手断脚的壮汉。
“对,我们当家的和陆家管事的,那可是有交情的,不光是茶叶的生意,咱上边有人罩着,什么生意都能做,只要齐管家把本钱准备好了,门路我们当家的都能给你打通了。”说话的汉子就是前两天收了齐袁林五十两银子的人。
断了一只胳膊,五根手指,脸被揍得像个猪头似的,青一块紫一块,可见阿二、阿三这手下得还真是有点重了。听了壮汉的话,齐袁林笑得越发开心。
这些人当他是冤大头,想从他这儿赚银子,他齐袁林的银子可不是人人都有命赚的,“齐某在京师也早有耳闻庆国公的威名,南玄独一份的免死金牌,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嘿,齐管家果然是个明白人,你回去和你们主子说,在江北无论做什么生意都绕不出庆国公他老人家的手掌心。在随州收茶,跟着我们准没错,回头我和陆家人说说,给你个实惠价。”
“自然、自然,有宋当家的罩着,齐某安心。”齐袁林一边应付着面前的人,一边看着一楼大堂内陆知遥消失的背影。
一番称兄道弟之后,齐袁林识趣的花了些银子打点了一下,如今的齐袁林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到嘴的鸭子,又肥又香又好骗,齐袁林应付了一阵便借口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她去后院干什么?”齐袁林勾起嘴角,问向身后的阿二。
“不知道。”他是暗卫,又不是算命的,哪儿知道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齐袁林玩弄着手中的摺扇,“爷去看看。”说完便跟了上去。
这丫头来青楼,应该不是来瞎逛的吧?
比起大堂的歌舞昇平,欢喜楼的后院可谓有些冷清了,三三两两的小厮、侍女低头走过,有胆子大的抬头瞧上陆知遥一眼,胆子小的压根都不敢抬头。
“哎,听说你们这新来了个苦力,他在哪儿呢,知道吗?”陆知遥看准时机将一名小侍女拉到阴暗处,打听消息这种事越少人看见越好。
“我、我……”小姑娘受了惊,伸手想去推陆知遥的胸口,然而人没碰到,反被陆知遥握住了手腕。这姑娘特别瘦,抓她的胳膊,陆知遥都不敢用劲,生怕不小心将骨头捏断了。姑娘手臂处有几下鞭痕,也是个可怜人。
“大爷问你话呢,跑什么,好好说话。”陆知遥掏出碎银子扔到姑娘手心里,松开胳膊,拉开两人的距离,“放心,没人看见你。老实回话,得了银子买点好吃的补补,瘦成这样,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在、在最里面,靠近茅房旁,劈、劈柴。”小姑娘低着头攥紧了银子,小声说道。
“谢了。”陆知遥习惯性的想抬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然而看见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天下可怜人何其多,自己又不是皇帝,这分心操得过来吗?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陆知遥叹了口气。
越往里走越黑,人也越少,青楼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三教九流,大家不问来历,女人长得好看,男人壮实有力气就好。
茅房不远处,一个蓬头垢面的壮汉在劈柴,粗长的手臂,斧子一起一落,一块圆木便被劈开了两半。
陆知遥躲在黑暗中,冷冷的看着男人,二十五条人命,的确是需要个好体格,男人的脸被乱发挡住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陆知遥能感受得到。
怎么办?一百两就在眼前,现在上去抓人?可是看着此人的身形、力道,她一个人肯定是搞不定的,唐突抓人只怕打草惊蛇,还是回衙门找兄弟们过来吧,但如此一来,一百两银子到她手里指不定就剩下几两……
算了,有命赚银子也得有命花银子才行,想来想去,还是命重要,陆知遥决定回衙门搬救兵,哪知后退两步还未来得及转身,便撞到一个人的胸口。
谁?陆知遥连忙转身。
“陆……”
齐袁林刚开口便被陆知遥抬手堵住了嘴,压着他的身子,将他压到了墙上。
“别说话。”陆知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这时,茅房里出来两个男人,摇摇晃晃的,一看就是喝多了。
“臭叫花子!”一个男人抬脚踹了劈柴的人一脚,“你,换个地方,在这,影响大爷我出恭,哈哈哈。”
另一个男人有样学样也踢了劈柴的男人一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侮辱劈柴的人。
“你怎么在这?”陆知遥用气音问道。
齐袁林的嘴还被陆知遥堵着,见陆知遥没反应,伸出舌头舔了下陆知遥的手心,手心一痒,陆知遥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
“谈生意,陆爷呢?”齐袁林小声说道。
“抓逃犯。”陆知遥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三个人的一举一动,那劈柴的苦力纹丝不动的站立着,任由两人打骂。
“那个劈柴的?”齐袁林转过身看了眼,“你打不过他。”那汉子的功夫远在陆知遥之上,齐袁林抬起手拦在陆知遥面前。
“随州衙门知道怎么走吧,拿着,去衙门里叫人来。”陆知遥将令牌塞到齐袁林手中。
那汉子周身的戾气越来越重,那两个醉酒的人危险了。
“这不是块木头吧,你看、你看,不说话也不动弹。”
“对对对,木头,拿、拿斧子劈开试试,哈哈哈。”另一个人说着想去抢汉子手里的斧子。
只听砰的一声,劈柴的壮汉抡起手里的斧子,将手柄重重的砸在一个男人的脑袋上,紧接着又抡起拳头,打在另一个男人的脸上,只两下,两个醉酒的男人全都晕了过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要出人命了!”她陆知遥不是贪一百两银子,这会要在她眼皮子底下闹出人命了,她不能不管。
“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犯不着杀人灭口吧。”陆知遥伸手将齐袁林推向阴影处,自己大大方方的现身出来。
“你……”齐袁林再伸手已经扑了空。
柴堆旁边有一口井,那汉子正搬着一个男人向着井口走去,“你是什么人?”那人声音沙哑,继续手上的动作,冷冷的问道。
“好说,爷是这随州城的捕快。何二,荆州二十五口的人命还没了结呢,怎么?又想再多添两条人命?”来青楼没带兵器,陆知遥顺手拿起身边的一根棍子掂量了几下,还行,凑合着能用。
“你错了,原本是多加两条人命,现在加上你,是三条。”那人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有话好好说,总打打杀杀的多影响心情。”
眼见着何二要将一个醉酒的人投到井中去,陆知遥情急之下扔出手里的扇子,正好打在何二的手腕上,他一吃痛,松了手。
“兄弟,再怎么说我也是官家人,你当着我的面杀人也实在太不给面子了。”这会说什么都是废话了,这人已起了杀心,靠嘴说,还不如靠手上的这根棒子。
陆知遥的功夫在衙门里算是上等的,可是对上一个如同山一样的家伙,她难免有些招架不住,即使使尽全力一棒子打在何二身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像没事人一样,反手便一拳重重打在陆知遥的肩上。
陆知遥接连后退,双脚不稳,眼见要摔倒了,后背撞到一个人的怀中,这次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这人是谁,“齐管家,你不走是打算给我收尸呢,还是打算陪着我共赴黄泉。”
她忍着痛,扶着齐袁林的手臂站了起来。
“都行,先替陆爷收尸,然后再陪你共赴黄泉呢?”都这个时候了,亏她还能有心思开玩笑,“疼不疼。”那一拳实打实的,肩膀没断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还行,一时半会死不了,要收尸,齐管家还得等会。”
“四条人命。”井口边的何二瞧见又多出一个人,冲着陆知遥比划出了四根手指。
“今天有我在,阎王爷肯定不收人。”瞧着汉子大步向着他们两人走来,陆知遥心知大事不妙,悄声吩咐齐袁林。“找机会快溜,去叫人,我打不过他。”
何二蓦地扔出手里的斧子,陆知遥眼疾手快的将齐袁林推开,自己却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及时随手抄起棍子挡下何二的铁拳。
“兄弟,身上背的人命太多了,到了阎罗殿,你也不好和阎王交差啊。”陆知遥扬起一把沙子,扔向何二的眼睛。
陆知遥想趁机躲开,却被何二抓住了脚踝。
“小心!”齐袁林面色越发冷凝,直到身后传来阿二的声音。
“管家!”
见何二将陆知遥扔了出去,齐袁林上前一把将人抱住,“阿二,捉活的。”
“是!”
“齐管家,有帮手你早说啊,我就晚点再出去了。”陆知遥搂着齐袁林的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陆爷,我可是一直伸手拦着你的,是谁一把将我推开,话都不听我说就冲出去。”
“先、先不说这个,他一个人行不行,我去帮忙。”陆知遥是个操心的主,说着就要上去帮阿二,“嘶!”她脚腕传来一阵剧痛。
“他应付得来。”齐袁林搂住陆知遥的腰不敢放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又冲出去送死。
“那就好,应付得来就好。”陆知遥一门心思都在两人的对战上,完全没注意到腰间多出的手。
阿二是跟在齐袁林身边的暗卫,高手中的高手,自然三两下便制服了壮汉。
“下手够重的了。”陆知遥扶着齐袁林的胳膊跳着脚蹦了过去,“齐管家借扇子用用。”她拿过纸扇挑起何二的头发,露出了真容,那道长长的刀疤和画像上的如出一辙。
何二被阿二卸掉了两个胳膊,此刻被阿二压着跪在地上。
“杀人偿命,一家子老人小孩共二十五条人命,你就一个脑袋。”捕快这行干久了难免有些怀疑人生,天下这般狠毒之人数不胜数,为了钱财、为了一些恩怨,视人命如草芥,“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那二十五个人,你想想怎么和他们交代吧。”
“阿二,先将人送去衙门,说陆大人为了捉拿逃犯受了点伤,稍后便过去。”
“是,管家。”
“哎,我、我跟他一起就行,我好好的,哪儿受伤了。”陆知遥刚想走,脚腕又传来钻心的疼痛。
“哎,齐管家,你干么!你放、放我下来,我能走。”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抱过她呢,陆知遥只觉得脸上一热,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起来。
阿二识趣的将犯人押走,远离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