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演个戏而已,大门一关,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啊,您犯得着让我在屋里待一天吗!”阿一苦着一张脸,小声说道。
“演戏演全套,接了公子这个活,白天你就好好在屋子里给朕待着,怎么,还不乐意了?”齐袁林抛弄着手心里的钱袋子,里面刚好五十两银子,正是白天他给那几个壮汉的。
“不敢。”阿一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阿二和阿三觉得扮强盗的感觉如何?”他齐袁林只要赚钱,什么生意都做,唯独不做亏本的生意。
“回主子,阿二说感觉非常好,阿三说他们没下重手,就是断了腿、断了胳膊,还有……断了手指。”阿一憨憨一笑,白天的事儿他都听阿二、阿三说了,敢惹他们家主子,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那就好,以后有得是机会继续演强盗。那小丫头查得怎么样了?”一提起那小野猫,齐袁林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些许,自从做了皇帝,整日打交道的除了太监就是朝廷上气死人不偿命的大臣们,难得遇到个牙尖嘴利的小野猫,怎么着也得好好逗逗她才行。
“回主子,暗卫查出来了。”阿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跟在主子身边的年头最长,自家主子扮猪吃老虎的顽劣性子他最清楚,可怜那小捕快了。
“说。”齐袁林随手抓了颗花生米,一扔正中阿一的脑门。
“陆捕快原本是个孤儿,她是被陆家大房收养的,后来陆家大房做生意回城的路上被匪徒所杀,陆家大房夫妻、他们亲生的长子,还有陆家二房的大儿子全都丧了命……”阿一将陆知遥的情况,以及陆家的背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齐袁林。
“原来是个命苦的小野猫,怪不得牙尖嘴利的。”良久,齐袁林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缓缓的说道。
“陆家三房、四房都不怎么待见陆捕快,这些年陆家从没在外人面前提起过这个养女,更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成为捕快。”阿一接着说道。
“陆家和庆国公可有联系?”齐袁林停下了右手抛钱袋的动作,认真的问道。
“没有。”阿一斩钉截铁的说道。他们一行还未到达随州,暗卫已经先行出动,随州的情况都在他们掌握之中,陆家的生意这些年每况愈下,陆家不是没想过去抱庆国公的大腿,但是奈何人家没看上他们,想来这也是他们的福气吧,庆国公这条大腿马上就要折了。
“这小野猫的运气真好。”齐袁林眼中的笑意渐浓,“明天让人收拾行李,我们搬去新宅子住。”
“是,主子。那后面,我们……庆国公养的私兵……”阿一欲言又止。
按照南玄律法,庆国公的封地只能驻紮五千士兵,可是他竟暗中养兵,人数高达两万人,这对皇家来说是大忌。
“春暖花开,好不容易出了京师,朕不玩个够本,下次可就没机会了,庆国公的案子慢慢来,一桩一桩的给他扒个干净,杀鸡儆猴,也让皇亲国戚们看看,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嗯,阿一明白。”杀鸡儆猴,主子这是要让朝臣们看好戏啊。
“下去吧,记得好好演你的公子,敢给朕演砸了有你好看。”齐袁林“恶狠狠的”的说道。
“是,主子。”大门一关,床上一躺,这有啥能演砸的,阿一不敢反驳,应声退了下去。
晚上,黑压压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陆知遥捧着手里凉了的芝麻饼,狠狠的咬了一口,“逃犯啊,你在哪儿呢,出来吧,别躲了,你乖乖出来,陆爷就请你吃烧鸡。”
陈邱看着陆知遥对着空气自说自话,“演够了吗?你见过哪家的逃犯为了吃烧鸡自个儿蹦出来的。”
“唉……头儿这是咱俩最后一个夜班了,你说逃犯也得吃喝吧,白天见不到人影,大晚上还见不到,我就奇怪了。一百两银子啊,兄弟们卯足了劲儿白天查、晚上查,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这画像是不是画错了,或者人根本就没逃到随州来?”陆知遥不甘心,到手的银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命案在身,证据确凿,若是被抓到,死罪难逃,没那么容易露出马脚的,有点耐心,不能慌乱。”陈邱性子稳,没有陆知遥那么急。
“杀人偿命,他跑不掉,只要人在随州城里,陆爷我就一定能把他揪出来。”陆知遥没什么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一晚上的夜班确实够受的,好在这是最后一天了。
“头儿,从明儿个开始连休两天,我要睡个天昏地暗,谁也叫不醒的那种。”
“哼,当我有那个闲心思去叫你一样,站没站样、坐没坐样,站好。”陈邱手里的佩刀抵在陆知遥的后背上。
“行行行,走走走,巡逻、巡逻。”家里有二婶婶,出门有头儿,她长这么大就没过过一天自在的日子。
陆知遥站得端正,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这丫头。”陈邱在身后恨铁不成钢的小声笑道。
天亮了,今日份的早饭,老彭家的牛肉大包子三个、热呼呼的甜豆浆一大碗。陆知遥高高兴兴的吃了个饱,痛苦的夜间巡逻结束,休沐的日子来了。
陆知遥哼着小曲儿,慢悠悠的走回了家。
“二婶婶,这么早给我送早饭来啦,我就知道二婶婶对我好,我和您说,夜间巡逻真的快要了我半条命,连口热乎的饭也吃不上,黑灯瞎火的,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走啊走、走啊走,头儿他话又少,一晚上光是我在说了……”不对……不对劲儿,捕快的直觉告诉她,二婶婶今天……难道、不会是……
“来来来,过来,让二婶婶好好看看。”
二婶婶对她笑了,还笑得那么温柔。
别说上前了,陆知遥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陆知遥摇着头,大有誓死不上前的架式。
“过来!”眼见好好说没用,洛氏也没功夫和陆知遥在这儿耗。
“二婶婶……”陆知遥吃硬不吃软,硬着头皮上前,“又是相亲吗?”她二婶婶对她笑得温柔大都是因为这事儿,“这次是谁?”
“你这孩子,来来来,二婶婶不是要吼你。”洛氏一把抓过陆知遥的手将人拉到自个儿跟前,生怕她跑了似的。
“徐家老三,在你二叔父书院教书,年轻有为,还是个秀才呢。”徐家老三,洛氏早就瞧上了,身上一股子书卷气,样貌清秀,人也老实,正好治治陆知遥这急性子。
“整日之乎者也。”陆知遥小声说道。
“之乎者也怎么了,你看你二叔父整日不也是之乎者也,教书先生多好啊。我都跟人家约好了,今儿个中午,你俩就见一面。”
“今天中午?”陆知遥急了,“二婶婶,我才刚回来,您看您看,您看看我这黑眼圈,熬了好几天没睡过个安稳觉,您……”
“你你你什么你,我可是掐算着你休沐的日子呢,平日里你和个兔子似的,都见不着你人影,怎么着,下回是吧?行!我去找陈邱他爹去,让他儿子过两天给你放个假,我……”
“我错了、我错了,二婶婶,去去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宜相亲,我去!”她二婶婶治她的手段多了去,她陆知遥是个聪明人,可不能给自己挖坑,治不了二婶婶,她还治不了徐家那小子吗!
“乖,二婶婶知道你辛苦,擦点胭脂水粉,脸色好看些。姑娘家的,那身新衣裳,蜜桃色的那件,穿那件好,晚上二婶婶给你做好吃的补补,来……”说着洛氏便拉着人进了屋,胭脂水粉准备得一应俱全,亲自帮陆知遥装扮起来。
一早上,陆知遥耳边都是洛氏的声音,好不容易出了门,靠在墙角打了个哈欠,看来她得尽快把自己嫁出去才行,要不然二婶婶绝不会放过她,可她平日里最烦那些之乎者也的书生,说那些大道理跟和尚念经似的。
陆知遥极不情愿的向着约定的酒楼走去,但想想约的是中午见面,时辰还早,去那么早干么,索性拐了个弯绕进小巷里,这些日子都没顾得上黄家那小孩,也不知道他适应了没。
刚好,陆知遥还没走到门口呢,就瞧见正在门前扫地的黄家小子,黄家小子换了身衣裳,身子虽还是瘦弱可面色红润了不少,脸上没了那副苦大仇深的神情,看来过得不错。
“陆爷。”黄家小子瞧见了她,高兴的跑了过来,“陆爷,您怎么来了,您是来找齐管家的吗,他……”
“不是、不是。”陆知遥揉了下男孩的脑袋,“我去富丰酒楼办点事儿,顺路过来看看你,嗯,看着不错,面色红润有光泽。”
“谢陆爷您挂念,我在这一切都好,平日里就负责看个门,打扫打扫庭院和门前,顿顿都能吃得饱,齐管家还预支我一个月的月钱,让我给奶奶买药。”黄家小子笑呵呵的说道。
黄家小子看着陆知遥,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抓抓头。
今天的陆爷和平日里的陆爷有点不一样,这衣裳从没见陆爷穿过,还有,陆爷今天还抹了胭脂,身上好香。
“你小子有福了,跟着齐管家好好干,可别偷懒,要是让你陆爷我丢了面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行了,快回去吧。”见这小子一切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嗯。”黄家小子点头应下,抱着扫帚三步一回头向着大门走去。
该相的亲跑不掉,陆知遥,走吧。
“是你认识的人?”正要进门,黄家小子就撞见了齐袁林。
“齐管家好,您说刚刚门外的?那是陆爷啊。”黄家小子回道。
陆知遥?他竟没认出她,那裙子的颜色……
“齐管家您是不是没认出来,我、我也差点没认出来,陆爷今天好像特意装扮了一番,和平日里不一样,还换了新衣裳,那衣裳我还是第一次见,陆爷说要去富丰酒楼办事……”
女儿家,换上新衣服,擦了胭脂水粉,显而易见,是去见心上人!
齐袁林望着陆知遥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那小丫头有心上人?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说不上哪里不是滋味。
“齐管家,您这是要出门吗?”黄家小子的话将齐袁林拉回了现实。
“嗯。”
“齐管家您慢走。”黄家小子恭敬的说道。
富丰酒楼!齐袁林忽地来了兴致,他倒是想看看这小野猫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陆知遥一路磨蹭,东逛逛西看看,终于走到了富丰酒楼门口。
“姑娘,您几位?”店小二见着来了位美女,高兴的出门相迎。
“我……我,两……”陆知遥看了眼大堂,徐家老三来得挺早,“那儿呢。”陆知遥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靠窗户的位子。
“姑娘您请。”
徐秀才,她之前去书院找二叔父和他打过照面,但这人性子腼腆,两人也没有交集,所以也就从没说过话。
“陆姑娘,小生有礼了。”一打照面,对方先行礼。
“啊!徐、徐公子。”陆知遥原本习惯性的想要抱拳,还好手举到一半就忍了下来。
瞄了眼桌上,想不到这人还挺大方,两个人共点了六个菜,早知道来的路上就不吃东西了。陆知遥想着想着有些后悔了。
“徐公子知道我在衙、衙门……”这书生知不知道自己在衙门当差,可别被二婶婶骗了,她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是开门见山把话说明白了的好。
“陆姑娘在衙门当差,小生是知道的。”
“那、那就好,知道就好。”
“我们徐家是书香世家,小生又有功名在身,母亲原本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不过……陆山长说陆姑娘虽是在衙门当差,但是心地善良、活泼可爱又善解人意,小生不是迂腐之人,我……”
陆知遥算是听明白了,这秀才今日来,相信也是迫于无奈,肯定是二婶婶去二叔父耳边念叨,让他帮着在书院看看能不能搭上一门亲,徐秀才不是自己想来,是不好意思拒绝二叔父。
功名在身?不过就是个秀才罢了,门当户对?要说高攀,陆知遥还觉得是他们徐家高攀了呢,陆家可是随州城的大商户,就算她不是亲生的,可是库房里她娘还给她留了那么多的嫁妆呢,还有,捕快也算是官家人,她也是吃皇粮的。
徐秀才后面的话,陆知遥没心思听,强摘的瓜不甜,这个恶人还是自己来当好了。
陆知遥心一横打断了徐秀才的话,“徐公子,你对衙门办案有没有兴趣?”
“啊?啊,有、有,自是有的。”徐秀才被问得一愣,连忙点头。
“那就好,咱俩边吃边聊。小二,上壶酒,我这干捕快也有年头了,衙门里什么邪门的事儿都有,就说一月份的时候我还办了个案子,为了捉拿那个杀人魔,我追着跑了三座城,最后在一座深山老林里把人给逮住了。”
陆知遥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那人原本是个杀猪的,脾气暴躁,好喝酒,一喝多了就打妻子。他妻子柳氏貌美如花,他就总怀疑妻子背着他和邻居有什么。”毕竟对方是个秀才,陆知遥虽然要做恶人,但还是得注意下措词,“怀疑一天、怀疑两天、天天怀疑,他脾气就越来越不好,然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就把邻居哆哆哆的用那把杀猪刀剁了个稀碎。”
陆知遥喝了口酒,拿起筷子挑起盘子里的一块糖醋排骨,“和这个差不多吧,不仅邻居,还有他那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也遭了毒手,唉……那现场,我看过后三天都吃不下饭。”瞧着对面徐秀才的脸色越不好看,徐知遥的心情就越好。
“不过这个案子也不算什么,还有个案子,杀人犯是个女的,对着自己丈夫的心口连戳了五刀,男的当场就死了,知道为什么吗?那男的太,娶了女的不到三年,纳了八个小妾,她嫁进门这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婆婆还总是苛责她,新过门的小妾也明着暗着嘲讽她,女人啊,这……”陆知遥指了指脑袋,“这种日子过久了,这就有问题了。当时我一推开门,男的就倒在床上,女的呢,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也抹了脖子,满屋子的血腥味。”
陆知遥边说边吃,吃得津津有味,对面的徐秀才拿起了筷子又放下,拿起了酒杯又放下,最后一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吃啊,徐公子点了一桌子的菜,怎么不吃啊,对了,还有个案子……”
“不不不,陆、陆姑娘。”徐秀才连忙阻止,不让陆知遥说话,“小、小生觉得,陆姑娘、陆姑娘不拘小节,但是和小生……”徐秀才脸色越来越难看,磕巴了半天,“书院里还有事,小生先告辞了,陆姑娘慢慢吃。”说完,不等陆知遥说话便脚底抹油,没了人影。
“唉,这饭……”饭钱,怎么也得一人一半吧,要是她先来,肯定舍不得点这么多的菜,鸡鸭鱼肉,还有酒,这得多少银子啊,陆知遥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亏。